第124章
第二天顧野進宮和馮鈺一碰頭,兩人從對方的臉色就猜出了一些,不約而同道:“你娘說你了?”
問完,又一起笑了起來。
後頭得了空,兩人再聊起來,顧野先把顧茵勸導他的話說了,馮鈺再接著道:“我娘的意思也差不多,不說咱們前頭那樁事做錯,隻是擔心咱們年紀小,怕咱們小小年紀嘗到了甜頭,一發不可收拾。”
顧野跟著點頭,“我娘說這攻心術怎麼用,用到誰身上,其中的‘度’得咱們自己把握。掌握不好,則會走歪了路。不過不礙事,有她們兩人看顧著呢,我覺得咱們不可能長歪。”
到了中午放飯的時候,顧野沒回坤寧宮吃飯,直接去了養心殿。
正元帝也是忙到這會兒才得了工夫歇會兒,見到他過來就道:“你這小子是又來蹭飯了?”
顧野行完禮,又道:“父皇這話說的,親爹給兒子管飯,那是天經地義,哪兒就能叫‘蹭飯’呢?”
正元帝笑著斜他一眼,還是讓人按著他的口味又添了兩道菜。
在英國公府時,顧茵和王氏等人都不喜歡下人伺候吃喝,正元帝這邊也是如此。
宮人隻負責擺飯,夾菜那些事兒還是自己動手。
一大一小淨了手,坐到了桌前。
吃飯的時候,父子倆也不講究什麼規矩,想到什麼就會聊上兩句。
等到吃過飯了,顧野漱了口,擦了嘴,從椅子上下了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跪在地上道:“兒子給您道歉。”
他這般鄭重其事,正元帝揮手屏退了人,讓他起來說話,又問他這又是哪出?
顧野就還跪著道:“早些時候,父皇該是聽到我和母後說的一些話。那話其實是兒子特地問起,讓母後說與父皇聽的。”
說著,顧野的身子伏得就更低了。
沒成想,正元帝卻道:“原隻是這樁事?嚇朕一跳,還當你這皮猴真惹出什麼事兒來了。”
說著,正元帝起了身,親自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顧野人從他話裡覺出了一點味道,訥訥的問:“父皇是都知道了?”
正元帝笑著看他,“為父之前和你說的,你難道都忘了?若是為父不想看到的,那就不會讓它發生。”
之前顧野借小路子的手,送了那香味特殊的香包給錢三思。
錢三思帶到身上,正元帝觀人甚微,自然察覺到了,後頭問起,錢三思並不隱瞞,已經和他說了是徒弟小路子贈的。
自家大兒子可不是無故獻殷勤的人,正元帝就等著看他準備做什麼。
後頭當天就聽到了他們母子談心。
這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想到大兒子忙活一場,隻是為了幫他和皇後解開心結,正元帝心中又感動又熨帖,毫無芥蒂。
他這話可真把顧野臊壞了,他之前真是覺得自己聰明絕頂,算無遺策來著!
合著他皇帝爹早就察覺了,隻是順坡下驢而已。
想來也是,他皇帝爹不如他叔勇武能打,肚子裡又沒什麼墨水,要沒兩樣真本事,隨便就能讓人算計糊弄了,新朝的皇位哪裡輪到他來坐?
想到這裡,他就把頭埋得更低了。
正元帝輕拍他的後背,“不用這樣,說起來父皇也得謝謝你。你母後心裡苦,卻也要強,也隻有你問了,她才肯對你說。早先那幾年,是父皇對不住你母後,一直想找機會和她好好聊聊。如今有你從中搭橋,我也總算找到了她心中所想。”
說著正元帝又輕歎一聲,“原這些年是我變了,她卻沒變,所求的還是過去在村裡時那樣的日子。”
顧野看到他眼裡的一絲傷感之色,就又勸道:“其實變不變的也無所謂,隻要不變的是您心裡有母後,母後心裡也有您,這日子,終歸還是會越變越好的。”
正元帝慈愛地禿嚕了他腦袋一把,“所以不用致歉,你的本意是盼著父母和睦罷了。”
父子倆聊完,正元帝起了身,擺手趕蒼蠅似的把他往外趕,說:“朕就中午空閒一些,還要去看你母後呢,你就彆跟著了,快回你的擷芳殿去歇著。”
顧野乖覺地告辭,臨走前還嘟囔了一句自家親爹是有了媳婦忘了兒。
聽得正元帝差點拿手邊的折子扔他!
這件事到了這裡,便就此揭過不提,但同時顧野和馮鈺也都把這件事放在心裡,來日時時提醒著自己——心計不可以沒有,但不能用到親近之人的身上,也得自己拿捏好尺度。
…………
又一日,陸煦從永和宮吃了飯回擷芳殿,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顧野他們見了,自然問他遇到了什麼好事兒。
陸煦就笑道:“是好事兒啊,我妹妹有名字了!叫朝陽,好聽不?”
馮貴妃生下的雙生子本是寓意吉祥的龍鳳胎,但兩個孩子生下來,算是好一些的陸煦都比平常的孩子略有些不足,他妹妹就更彆提了,剛生下來的時候差點就斷了氣,後頭雖然強行救了回來,但所有禦醫和老醫仙都給她看過,都說是不大好,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不好到什麼程度呢?這孩子見了生人,受到驚嚇,都會隨時暈死閉氣。
正元帝在永和宮裡單獨開辟了一個殿,由禦醫和輪流照看她,不讓生人靠近。
都知道這孩子活不長,所以正元帝一直都未給她起大名,尋常時候更不會將她帶到人前,隻偶爾在隻言片語裡提起皇室還有這麼個公主。
這是時下約定俗稱的規矩。
畢竟在這個孩子早夭都快成為一種常態的時代,若是早早地給了一個必定早亡的孩子名字,或者讓眾人都和她相處出了感情,那麼真到了失去她的時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
現在正元帝既給了名字,也就預示著這孩子多半是能活下來了!
顧野和馮鈺自然都替她感到高興,可惜的是陸煦說朝陽還是體弱,彆說多見人,就是多吹了一點點的風,都會有個頭疼腦熱,連他和馮貴妃都隻能很偶爾地去看一眼。
顧野和馮鈺也就沒說去看她,回頭各自尋了禮物,讓陸煦帶回去。
顧野幫著陸照也準備了一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在寺廟裡請回來的一個平安符和一個小玉牌,都是經過高僧誦經加持的。
馮鈺給的則是他從小佩戴到現在的玉石平安扣。
當天上完課,陸煦回永和宮用晚膳,也就把這些東西帶了回去。
馮貴妃先認出那平安扣,這東西是早先馮源中毒,差點就沒命的時候,葛珠兒特地去了軍營附近山頭上的寺廟裡求回來的。
後頭馮源還真就化險為夷了,那平安扣就一直戴在他身上,算是他和葛珠兒的定情信物,後頭傳給了馮鈺。馮鈺還真就從小沒病沒災,平安長大了。
她對這東西有印象,是那會兒她剛生產完,兩個孩子都不大好,心中正難受著。
那會兒新朝還未成立,她還不是貴妃,規矩講究沒那麼多,馮源和葛珠兒都一起去看她。
那時候葛珠兒就拿出過這樣東西,想送給兩個孩子,還解釋了這東西的由來,說希望能讓兩個孩子也和當初的馮源那樣,化險為夷,然後和馮鈺一樣,沒病沒災地長大。
當時馮貴妃本是想收下的,但陪在她身旁的秦氏卻嗤之以鼻,說:“這等不入流的東西,豈能配得上我外孫和外孫女?”
那會兒義軍勝券在握,馮貴妃生下的自然就是來日皇室的皇子和公主。
聽了親娘的話,馮貴妃也嫌棄那東西上不得台麵,葛珠兒就把平安扣收了起來。
沒想到經年之後,兜兜轉轉,這東西還是送到了自己跟前。
馮貴妃自小被秦氏教授的,就是人要往上爬,爬的越高,手段越狠,那麼便不敢有人小瞧你,怠慢你。
她麵對的境況也確實如此——從前得意時,就算宮人不肯為她辦事,那也得敬著她,奉承著她。現在她雖同樣是貴妃,但自打正元帝下旨申斥了她,還讓她閉宮思過一遭,宮中都知道她無寵,拜高踩低的情況就越發明顯。
但似乎,天下也不儘是那種見風使舵,拜高踩低的人,也有人是始終如一的。
馮貴妃摩挲著那平安扣久久沒有言語,最後還讓人把平安扣和平安符、小玉牌一道,掛在了女兒寢殿的入口處。
或許是老天心軟,或許是顧野和馮鈺送來的東西真有效果,到了六月時,朝陽的境況就越發好了。
六月中旬,到了她和陸煦四歲生辰的時候,經過幾位禦醫商討和反複思量,確定朝陽可以出現在人前了。
正元帝沒有給他們大操大辦,隻是在宮中設了一場熱鬨的家宴,連同魯國公府也一並下了帖子。
魯國公府隻秦氏和馮源來了,陸沅琪並未到場。
馮貴妃久未和親娘見麵了,再碰麵時自然得寒暄一番,問問互相的境況。
她先問了陸沅琪,秦氏就沒好氣道:“從前看著她也是個好的,沒成想後頭才知道她是被陸家驕縱壞了的,天天在後宅裡像隻烏眼雞似的蹦躂,攪的整個家沒有一天安寧日子過。看得人心煩,今天這種場合,自然不能帶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