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夕彌將耳機接在手機上,準備去辦理離院手續,他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去聽著北川由依電話那邊環境的聲音。
她的狀態很不對勁,那懨懨的狀態,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想不開的模樣。
打電話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時刻清楚她現在的情況,不至於等到自己回去的時候,她直接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人在特定的情況和環境下,都是很容易衝動的生物,甚至做出和平常完全相反的事情也說不定。
聽著少女電話那邊沒有一點聲音的情況,白鳥夕彌將話題開啟:
“電梯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到,我在走緊急通道的樓梯。”
“嗯。”
“這邊樓梯還是挺乾淨的,雖然是緊急通道,看樣子平常的時候也有人經常打掃。”
“下樓梯還是比上樓梯要快很多,不知道一會兒我到三樓的時候,電梯有沒有我的速度快……”
“怎麼可能,你個笨蛋。”
“你彆說,其實也不一定吧,萬一中間有人按電梯了的話,我豈不是彎道超車,儘管似乎的確是累了一點。”
“可惜,還是比電梯慢了一點,看來今天運氣不是很好。”
“……”
白鳥夕彌走出樓梯通道,看著已經重新上升到七層的電梯,口中說著稍微失落的話語。
從病房的十一樓跑到二樓,用不了多少的時間。
兩個人的電話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白鳥夕彌在說話,北川由依偶爾會應上兩句。
她一直在聽著,聽著電話中少年細碎的嘮叨聲,以及對方周圍那略有些吵鬨的聲音,修長的眼睫毛輕顫著,抬起手掌對著陽光,看著食指上已經消失的兩個指節,難過的情緒在心中激蕩著。
此刻,白鳥夕彌那平淡尋常的聲音還在耳邊盤旋著。
認識了他這麼久的時間,他雖然有的時候很賤,說出來的話很氣人,可也絕對不是什麼話特彆多的人,甚至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自己先和他說話……
而現在他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和自己搭話著,似乎是生怕出了什麼事情一般。
第一次的,北川由依忽然發現,他好像也有害怕的東西。
少女盯著逐漸變得透明的指尖,感受著心臟上傳來的那種酸痛的感覺,晶瑩的淚水如珍珠般一顆顆從眼眶中落下,輕輕拍打在床單上。
“現在剛剛辦好了手續,我現在去拿一下你的病曆單,你可以先收拾著,等我一會兒上去的時候,應該就可以直接……”
“白鳥夕彌。”
就像是最開始的時候,她直接叫著白鳥夕彌的名字,打斷了從話筒中源源不斷傳出的話語。
“我,我還不想死。”
“……”
少女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隱約的哭腔通過電話傳遞到了耳中。
白鳥夕彌轉身上樓的動作稍微停滯了一下,從最開始知道北川由依身上發生意外的情況,一直到上一秒為止,他確實是沒有想到北川由依遇見的事情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一邊快步地朝著樓梯上走去,一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下來:
“就算你這樣開口問我,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回答。”
“人總是對未知的事務感覺到恐懼,雖然不知道你現在究竟是遇到了什麼樣的狀況,但似乎你現在的心裡已經充滿了恐懼。”
“所以,就算是我親口告訴你,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你也不會信吧?”
低著頭爬樓梯,白鳥夕彌不難想到北川由依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態,同樣麵臨生命威脅的他,對於北川由依身上的處境能夠感同身受。
從這個世界裡,最開始蘇醒的時候,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人際關係、環境、身份……
甚至就連自己的生命都是肉眼可見地在消失,僅僅一年多的存活時間,那種死亡的感覺逐步逼近你的恐懼,就算是現在依舊不時地盤旋在自己心中的角落裡。
死亡就如同是一柄斷頭斧時刻地懸在頭頂,隻待時間,就會失去所有的一切。
“我……”
白鳥夕彌和以往那種嬉笑耍賤完全不同的語氣落入耳中,北川由依心情莫名其妙地冷靜了下來,少女的肩膀顫抖著,她深吸了一口氣,咽下淚水哽咽地開口道: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不想死……”
曾經在網絡上不止一次地看到類似這樣的問題,如果知道自己馬上死了的話,會怎樣。
那個時候,她隻覺得這個問題簡直再無聊不過了,既然知道了,那就放下心迎接不就好了,還免去了恐慌的時間。
但是當事實真正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北川由依發現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自己昨天買的遊戲機3A大作還沒有玩,垃圾簽到網遊的活動還沒有肝完,還有很多的好吃的都沒有吃到,還有、還有……
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一些人的身影,其實並沒有很多人,也就三四個而已,但是那種再也見不到的難過,讓她愈發痛苦。
“既然不知道怎麼辦的話,要不要試試放手呢?”
“放手?”
聽著少女的啜泣聲,白鳥夕彌等著聲音減弱了一些,語氣堅定地開口道:
“對的,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是你抓不住的吧?人不是神,總有不能做到的事物,既然如此的話,那麼為什麼不選擇把希望寄托在彆人的身上呢?”
“一個人走的話,一定很累吧?不妨放開手試試看,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喜歡你的人。”
‘嗒嗒嗒。’
邁上最後一個台階,白鳥夕彌走出應急通道,站到了北川由依病房的門口。
少年的話語愈來愈近,直到少女的房門被推開,她轉過頭,看著他那一臉平淡的模樣,北川由依心裡忽然出現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滿足感。
兩人同時將耳邊的手機緩緩放下,縮在床角的少女眼眸中含著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話語斷斷續續地開口道:
“我、我可以依靠你嗎?”
將門關上,白鳥夕彌走到少女的床邊,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抽出濕巾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對著她眨了眨眼睛笑著開口道:
“隻要你彆向姨媽告狀就行。”
“可惡,笨、笨蛋!”
一瞬間的,看著少年的臉龐,北川由依好像忽然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安井理紗會那麼喜歡他了,似乎也明白了之前自己心裡那份莫名奇妙的情緒究竟是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