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罪。”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恐懼,嘶啞得不像話。
胸口好像塞了個破風箱,呼吸無法順暢下去,他急促地喘了幾口,無視露出驚愕表情的律師,失神地盯著法官,重複剛才的話。
“我認罪,我有罪。”
不像戚十洲口中所說永遠感覺不到自己的問題,在法庭嚴肅、莊重又隱隱帶著壓抑的氣氛中,聞錦峰回憶起這段時間堪稱漫長的壓製,終於從目中無人的堅持中走出,直麵自己的罪行。
他的信仰在這一刻儘數傾塌,眼中的世界破碎、顛倒,化作濃黑,一點點在他眼前彌漫開。
顫抖著扶住身邊欄杆,聞錦峰努力不讓自己栽倒,可頭暈目眩的虛弱感一陣陣湧上,讓他臉色一片慘白,嘴唇更是籠罩著近似死亡的青灰。
法官說了什麼,聞錦峰已經聽不見了。
他瞪大眼睛,望著眼前朦朧的色彩,眼眶逐漸發燙,兩道淚水不受控製滾落臉頰。
好熱烈啊,是哪裡傳來的歡呼?
聞錦峰迷茫地側耳傾聽,明明隻有法官宣判他罪行的聲音,他卻好像聽到了數百萬人狂歡,間或有幾聲淒厲尖笑夾雜其中,帶著大仇得報的瘋狂,幾乎要將他的頭骨砸碎、將他的腦漿煮沸。
震耳欲聾的咆哮在下一秒碾壓一切而來,血海無邊,在邊境星球上洶湧不止,讓聞錦峰恍惚想起多年前他和朱藝一起視察邊陲時見到的場景。
那本該是個祥和寧靜的小鎮,遭遇普克斯軍隊劫掠,最終變成一片廢墟。
火海劈啪作響,濃煙滾滾直上,受傷的人類在地上翻滾哀嚎,血色染滿背後土地,留下一抹發黑的痕跡。
他憐憫地看著生不如死的民眾和聯邦士兵,嘴皮子一碰,就吐出一串讓人心冷的話。
“真可憐。如果早點明白和平的重要性,退上一步,又怎麼會遭遇這種災難?”
“說到底,自作自受罷了。”
自作自受罷了。
聞錦峰很想大笑。
是他自作自受,他活該萬人唾罵。
“但就算這樣,我也在史冊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好名惡名我不在意,我聞錦峰注定要被後人銘記!”
他被人押出法庭,眼前是一片虛無,跌跌撞撞間,看不見也聽不清的他突然發出一陣低咆,隨即就像脫力一般跌向地麵。
林秋玄從投屏中看到這個景象,登時皺起了眉。
“聞錦峰在乾什麼?裝瘋,裝病?”他本來還為聞錦峰受到懲罰的姿態愉快,現在看到聞錦峰又鬨幺蛾子,第一反應就是不信,“他想逃避責罰?彆做夢了,就他乾的那些事情,死上個一百次都不解恨!”
戚十洲細致又快速打量過聞錦峰的影像,給了林秋玄一個讓他意外的答案。
“聞錦峰很可能受刺激過重,引發舊疾失明失聰了。”
林秋玄震驚地重複:“失明失聰?他在法庭上瞎了……聾了?!”
戚十洲取出自己的光腦,調出庭審錄像,很快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林秋玄不可思議:“意識到自己錯了,對他打擊居然這麼大?”
戚十洲不怎麼意外:“對聞錦峰而言,信仰是他的一切。”
聞錦峰擔任民聯領袖期間,很少貪墨財產,即使和一些公司有私下交易,最終得到的金錢也全部被他用來“維護和平”。
可以說,他甚至比某些極受擁戴的將領、議員更加清廉,用兩袖清風形容都不為過。
當一個人如此不在意物質時,他對精神需求的追求必然已經達到一個高度。
聞錦峰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星際人體質足夠強悍,戚十洲毫不懷疑聞錦峰會受不了打擊,當場在法庭上失去性命。
林秋玄愣愣地看了看被人抬走的聞錦峰,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對狂熱信徒的了解隻來自國外某些教廷故事,聞錦峰的表現真的刷新了他的世界觀。
戚十洲垂下眼睛:“這很好,他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林秋玄呆坐一會,慢慢點了下頭。
對,戚十洲說得對。
如果聞錦峰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即使他被剝奪一切權利、被判處死刑,對他來說都算不上什麼打擊,說不定還會讓他覺得自己死得悲壯、死得熱烈、死得超乎所值。
可他做了那麼多壞事,憑什麼能在最後時刻獲得內心的安寧?
他不配!
他活該信仰崩塌,活該被打擊到生無可戀、心如死灰的地步!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