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神眼裡, 九溟眼前昏花一片。金生水,五行的相生之力熬煉著她的身體。
這本該是水源神靈早早就會經受的曆煉,對她而言, 卻是遲到了兩千年。
她孤身前來, 未作任何防範。也是心裡跟少倉帝賭氣。她篤定少倉帝不會讓她死於任何意外。
——身為一個工具人,任務尚未完成之前,難道不該被保護嗎?
是以, 她索性直接前來煉神眼。但是,到底是誰將她推落水中,這卻著實可惡。
“人家都還沒有準備好啊!”她喃喃地罵。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泉水過一段時間, 溫度會升高。待她的身體漸漸適應, 溫度又開始逐漸降低。九溟頭腦一陣清明一陣模糊。
她堅信自己不會死,卻仍低估了其中痛苦。
泉眼蒸煮沸騰,九溟亦隨之浮浮沉沉。她不知熬到幾時算是成功,然而幾次伸手,都無法攀出水麵。等到意識都已經不甚清楚之時, 有一人逐水而下。
九溟迷蒙視線中,隻見一襲綠影由遠而近。那人抓握她的手, 一股靈力遙遙傳來。綠色的身影, 在淺金色的泉水裡, 如同盎然春意。
九溟這才知道,原來進入煉神眼, 需要有人不斷補充靈氣,再經曆沸水熬骨。以此不斷擴充靈台和筋脈。
——她自恃沒有性命之憂,孤身前來。卻差點白白受罪一場。
綠色的身影在滾沸的泉眼裡也是從容的,以她的修為, 泉水對她已經沒有提升。
她握住九溟的手,將充沛的靈氣源源不斷地送入九溟的身體。
已經被煉神眼熬煉得軟化的筋脈,重新注入了同宗同源的靈氣。九溟衰弱至極的身體重又有了知覺。
“是……是你啊。”她沉沒在泉眼之中,說話也是無聲的,隻有一個口形。
滄歌拉了拉她,覺出她身體沉重,不由往下一看。隻見九溟的腳踝上綁了一根藍色的衣帶。衣帶另一頭,連著池底倒落的橫木。
“這是什麼意思?”滄歌指了指衣帶。
九溟看了一眼,向她打了個手勢——沒有這玩意兒綁著,自己說不定剛下來就逃走了啊。
她並不覺得這是多了不起的事,她隻是怕自己勇氣不足,於是想了個上不得台麵的辦法,穩固自己決心,拖延自己的畏懼。
她與自己的本心對抗。
滄歌鬆開她的手,她見過麵前人的怯懦,如今,她也見識了麵前人的悍勇。
她連續三次,為九溟注入靈氣。
同宗同源的力量,讓九溟體質提升異常順利。等到三次熬煉之後,滄歌一道箭氣斬斷藍色的衣帶,將九溟拖出泉眼。
九溟身為水族,沉於水中時,本該是愜意無比的。
但是此刻,她卻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她長籲一口氣,趴在泉眼邊,任由自己長發緊貼、裙衫滴水。像死過去了一樣。
滄歌站立一邊,道:“當年的事,對不住。”
九溟吐出一口水,說:“道歉沒有用。”
這話,她說得奄奄一息,虛弱得可憐。
滄歌卻點點頭,道:“我知道。但是,因為知道,所以不能退讓。九溟,今日起,我將與你公平競爭水神之位。這很無恥,但是……對不起。”
她說得鄭重,九溟仍趴在地上,頭也不回,道:“這有什麼好無恥的?人生在世,肩有責任,心有守護。不過我勸你也不要驕傲……”她吃力地呸出一口煉泉眼的水,喘息著道:“民間龜兔賽跑的故事,希望你曾聽說過。”
這話很有誌氣,她卻偏偏綿軟無力。於是聽上去,如同螞蟻戴草帽,十分違和。
滄歌卻認真道:“多謝提醒。”
話落,她大步離開。九溟終於轉過頭,餘光中看見她的背影。依舊步履堅定、身姿皎皎。
這是少倉帝兩千年親手打磨的美玉。那些貪婪摧折她,血汙腐蝕她,到最後,都將成就她。
如鏤冰雕瓊,流光自照。
九溟在池邊歇了很久,眼見天色真的不早了,她撐起身子,向外而行。
一直走出半是綠葉半燃燒的樹林,她終於看見,林外等著一個人。
——竟然是海無脊。
看見九溟,他忙道:“少神,您終於出來了。”
九溟真是很費解,她問:“你怎麼等在這裡?”
海無脊理所當然地道:“小的趕到弱水,聽說少神到了煉泉眼,自然前來此處恭候。這是小的對您的一片忠心呐!”
九溟想要冷笑,無奈全身都被牽扯得疼痛無比。她隻好呲了呲牙,問:“那你為何不進去?此地又不曾設禁。”
海無脊一臉義正辭嚴,道:“可……裡麵很熱啊少神。”
……唉,人間忠仆。
九溟再次任由他攙扶著,一路返回弱水。
披雪汀,恒淵靈尊還在等她。
九溟拖著沉重的身子,向他交差。恒淵靈尊對成果尚算滿意,道:“趁熱打鐵,再吸引一個符紋。”
“我怎麼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九溟腦子嗡嗡作響,恒淵靈尊又將卷軸打開。一個藍色的法咒出現在麵前,九溟恨不得死在靈池裡。
幸好,就在此時,外麵又有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