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膽小
秦沐讓陳媽媽坐下，若這位乳母不與她們一條心，叫榮國府利用，或許本是好心，沒準有一日會辦成壞事。
秦沐語重心長道：“各人自有各人的考量，我也不能說媽媽的打算毫無可取之處，畢竟單從家世上看，榮國府家大業大，有四大家住同氣連枝，若黛玉婚配，隻憑老爺用大半家業向聖上上供換來的三品誥命，確也找不到比寶玉更好的人家。”
陳媽媽見秦沐將話掰開揉碎了，才後悔自己自作聰明，原來夫人一直看在眼裡。
其實陳媽媽對秦沐的處事能耐心中也很信服，唯一遺憾的便是這位太太沒個好出身，若是太太能有個和王夫人一樣的身份，姑娘又有和王家那位一樣的舅舅，陳媽媽作為乳母，也不用為姑娘日日懸心。
雖說林覺能讀書，等林家大爺考上功名當了官，也要從七品翰林做起，姑娘也耽擱不到那個時候。
秦沐心知乳母的憂心，唯恐陳媽媽不小心錯了主意，認真開解她道：“您既是黛玉的乳母，平日裡操心黛玉的起居就是，有些事當主子的不便與你說明。我知您不放心大爺今後的前程，但是您自己也瞧見賈府的寶二爺，可能和咱們大爺比？”
陳媽媽搖頭，寶玉和林覺，倒是林覺這個過繼的兄長，更可靠。
那寶玉隻是仗著賈府老太太的喜愛，會說幾句好話逗老人家開心，陳媽媽如實道：“當下也算能看出性子，今後不是個能倚靠的。”
寶玉連自己的丫鬟都保不住，如何能依仗，想想晴雯的結局，晴雯雖然嘴上厲害，但也罪不至死。
秦沐又道，“媽媽您自有論斷，心清目名，需知若人靠不住，多少家財也禁不住敗，你看寧榮兩府，豈隻寶玉一人靠不住？瞧著外麵光鮮，再過幾年又是何等光景，誰又能說得清楚？”
陳媽媽聽著，再不敢坐，連忙又起身給太太磕頭，“是我見識短，生了不該的心思，還望太太責罰。”
秦沐微微一笑，親自伸手將陳媽媽拉起來，“您對黛玉的心，我都看在眼裡，今後莫要有不該的念頭就好，如今玉兒還小，這事不急，我還想著要多留她幾年，給她好生調理身子，她自小底子就不如旁人，這幾年才有些起色。”
陳媽媽聽太太這麼說，愈發慚愧，黛玉的身子在秦沐的調理下，比年幼時不知好了多少。而她一個做下人的，還去謀劃那種事。
“奴婢今後就守著姑娘，斷然不叫姑娘出錯。”
陳媽媽磕頭道，“若再有什麼心思，就叫我今後下了黃泉，被打入十八地獄。”
這對迷信的古人來說，已經是毒誓。
秦沐又囑咐陳媽媽今後隻管如常，暗中盯緊，若有不妥，務必要報給她這個做太太的，不能讓奴婢與主子對上，免得陳媽媽吃虧。
陳媽媽答應著，又在秦沐催促之下，才去歇下。
好在大觀園修了大概，寶玉這幾日都在外跟著看園子，被賈政提溜出乎提詠，沒精力往黛玉這邊來。
越進年底，大觀園各樣籌備如火如荼，十月初，賈薔來說蘇州采買的小戲子還養在外麵不妥，也該進來學規矩。
賈政也怕這麼些人養在外麵，都是些頗有姿色的丫鬟，唯恐生事，故而與賈母和王夫人商量，將梨香院騰挪出來，那地方單獨一個院落，內裡也夠排演劇目。
薛姨媽本就是借住，如今斷然不敢攔著省親大事，可笑薛家宅子還是沒修好，王熙鳳隻得騰出幾間罩房，隔出一個小院讓薛姨媽寶釵住下，又另在外院搜撿幾間屋子，單給薛蟠。
被騰了屋子的下人，怨聲載道，都倒是薛家的宅子修的比碧桂山那邊還慢。
原先宮裡賞給林家住碧桂山下的宅子，賈府裡修宅院的工匠做完活，就被康王府要去修宅子，如今已是修整大半，大約年後就能住進去。
林家是老太太留的，宮裡還封誥過，賞賜宅子，且九月裡又花錢請了一次大席，賈府裡的下人們暫時沒什麼說頭。
薛家久居多年，薛蟠又是個混賬，下人們不免私下說話難聽，寶釵偶爾聽見，也隻能默默垂淚，卻又不能和母親說搬離榮國府，唯有愈發在王夫人跟前做出懂事賢惠模樣，討人歡心。
眼看林家宅子要修好，薛蟠生怕和林覺一處讀書的美事落空，催寶玉好幾回。加之賈政也要寶玉再多讀書，以應對元妃省親時娘娘的考教。
就算寧國府和榮國府都因忙著籌謀省親鬨得人仰馬翻，還是見縫插針，將賈府族學又辦起來。這次請的先生全憑賈雨村引薦，中過舉人，隻是上一科落第，剛好一麵教書，一麵預備下一科再考。
寶玉這一次進學，可比往日積極得多，賈母見他對念書上心，怕他在學裡著涼，讓鴛鴦翻出兩件大毛鬥篷，寶玉和林覺一人得了一件。
賈寶玉與林覺相往學裡去，一大早襲人叫起，溫存一番，等到賈政外書房，卻見林覺和賈蘭都候在此處。
驚得寶玉立時冷汗冒出來，若是賈政見他來得晚，必定又要狠狠罵一通，寶玉戰戰兢兢往前，探頭探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