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吧。”林良才看著她說。
馬車駛出青石巷,顧宅的大門吱呀一聲闔上,關上了過往種種。車輪滾滾,顧懷瑜看著簾子下晃悠悠的穗子,眼神帶著即將瘋魔的恨意。
既然老天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那麼自己就當一個從地獄回來複仇的惡鬼,前世的一樁樁一件件,她都會向這些人全部討回來!
林良才坐在馭位悄悄看了眼簾子,有些好奇。照理說這顧懷瑜還未及笄,一夜間雙親仆奴全在眼見暴斃,又跟滿院子屍體關了一夜,怎麼也不該是剛才那種表現。
言語間雖然冰冷,但聽不出害怕,一派鎮定從容,難道是血脈裡自帶的威嚴?
長籲了一口氣,林良才琢磨著,自家郡主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還未來的及多想,回頭便見正前方一隊人馬緩緩走來,八抬大轎前前後後跟了二十餘人,轎子乃是禦賜,明黃的轎簾上繡著麒麟,栩栩如生。
當今世上誰敢這麼招搖!
他心裡一驚,忙招呼著車夫將馬車駛到一旁,想等著對麵的人先過去,未曾想轎子卻停在了眼前。
“榮昌王府的人,這是……”隔著轎簾,裡頭的人不緊不慢地說著話,聲音低沉清冽帶著寒氣。
林良才忙從馬車上跳下來,躬身將雙手舉至額頭,“回大人,小人奉王爺之命,去接我家小主子回府。”
“哦,我倒是不知道世子與郡主近日出了門?”
“這……”
林良才心裡一凜,接了顧懷瑜回去,這王府千金流落在外的消息自然是不打算隱瞞的。索性抬步上前,對著轎內低聲道:“大人誤會了,馬車裡並非我家世子與郡主,乃是十五年前與郡主一母同胞的二小姐,因生來體弱,沒出月便送到了臨州靜慈庵由佛主照看。”
這是王爺與王妃早就套好的說辭,時下大戶人家若有兒女生來體弱,有夭折之像,大多會秘而不宣將子嗣送到庵廟裡,祈求佛主憐憫,待長到及笄之時再接回本家,上告族親。
“這倒是樁美事。”轎裡人話音剛落,就有人替他撩開轎簾。
奢華舒適的轎內鋪上了軟墊,宋時瑾胳膊肘枕著一塊白玉枕,單手撐著額頭,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卻讓人感覺到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陰寒。
林良才咽了咽口水,在聽聞宋時瑾的名號時,他就已經在官場上聲名鵲起。
人都道他陰狠毒辣,睚眥必報,凡得罪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偏偏皇上看重他,予以重任,如今在朝廷上如日中天,誰也不敢得罪,連他家王爺見了也得禮遇三分。
一切種種,皆因他心太狠手太毒,身後無人倚仗即便手握重權也不會引君忌憚。
“小姐!”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林良才轉身敲了敲馬車,低聲提醒,“快見過宋大人!”
顧懷瑜皺了皺眉,上一世她直接被林良才帶回了榮昌王府,路上並未出現此波折,怎的如今冒出一個宋大人。想了想,她還是起身撩開了車簾。
隻一眼,宋時瑾便坐直了身子,將撐著額頭的手悄然放下,寬大的袖子遮掩,看不見他用力捏到泛白的指尖。
這才是他的顧懷瑜,活生生的顧懷瑜!
她比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大了些,也漂亮了許多,粗糙的衣料在她身上也能穿出飄逸,隻是裙擺上的血漬,很礙眼。
“林小姐。”他目光灼灼,掩去眼底深埋的眷戀,極力平緩心情,算是冷淡的招呼了聲。
“民女顧懷瑜,見過宋大人。”
宋時瑾眼神閃了閃,“顧懷瑜,是個好名字。”
他嘴裡呢喃兩遍,視線緊鎖在她身上。顧懷瑜低下頭,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眼前這人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見過。
靜默無聲,他不開口,誰都不敢說話,林良才連呼吸聲都壓低了些。
立在轎旁的莫纓鼓起勇氣,適時出聲道:“大人,時辰不早了,皇上還等著您呢!”
宋時瑾沒有看他,落在顧懷瑜身上的視線斂去了寒意,眼底深處隱有驚濤駭浪翻湧。
她不認識他了……
許久,莫纓才等到人開口。
“走吧!”
莫纓好奇,側過臉悄悄看了一眼轎內,怎的早上出門心情還大好,這一會的功夫又陰沉叵測了起來。
罷了罷了,自家大人的心思他從未摸透過。
等人走遠,林良才鬆了一口氣,方才被宋時瑾盯了一眼,現在都還覺得腿軟。重新上了馬車,領著顧懷瑜向王府走去。
太陽終於衝破雲層,金色的光從窗縫撒入,顧懷瑜靠著馬車壁,心裡更加奇怪了。
榮昌王府自出了林修睿後隱有不可一世之態,且與皇家沾著親,林良才作為王府管家一向眼高於頂,她還未見過,他像方才那般戰戰兢兢的樣子。
翻遍了前世所有記憶,也沒找到,這個宋大人,究竟是何人!
“罷了!”
她歎了口氣,許是上輩子都被禁在了王府裡,沒聽過宋大人的名號也屬正常。
當下要緊的是,馬上就到王府了,她該以何種姿態麵對那群虛情假意,睥睨鄙夷的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