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又再強調了一遍,對著幾人的丫鬟細細吩咐了一番,便打發了三人出去。
暑氣已經蒸乾了地麵,套上了韁繩的駿馬打了個響鼻,林湘睨了跟在身後的幾人一眼,先一步撩開車帷上了馬車。
林織窈素來與她不太對付,白了她一眼後,嘁了一聲,拉著顧懷瑜坐到了離她稍遠的位置。
雨過天晴,天上的雲如條條浪花般堆疊在一起,路上馬車絡繹不絕,很是熱鬨。顧懷瑜瞥了一眼沉默不言的林湘,覺得有些反常。
若是往常林織窈這麼做,二人早就吵了起來,可現下林湘竟隻是麵無表情看著窗外的景致,不發一眼。
許是察覺到了什麼,林湘迅速扭過頭,衝著二人勾了勾唇角。
顧懷瑜眯了眯眼睛,林湘這種表情太過熟悉,不免讓她想到前世種種,心中一下了然,她怕是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了。
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到,馬車就停了下來。
江麵在此處擴寬了許多,水流平穩並不湍急,十餘艘描金畫菜的龍舟已經穩穩停泊在起點,臨江旁已經人山人海,好在王府早已在最為前排的地方占了一席之地,幾人下了馬車後便由丫鬟攙扶著上了遊船。
江風湧動,吹的人衣袂飄飄,林織窈坐在船頭安放好的桌案前,手中捏了塊芙蓉糕,打量著顧懷瑜。
老實講,在第一次見到顧懷瑜的時候,林織窈是不太喜歡的。
初見她那般柔柔弱弱若的模樣,一看便是隻逆來順受的小綿羊。可經過祖母壽宴一事,林織窈就默默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覺得顧懷瑜像她養的貓,看起來溫順,可實則性子狂野!一旦你惹了她,這尖牙利爪便會撓死你。
又見自家大哥待她如此親近,難免就對顧懷瑜這人好奇起來。
越觀察越是對她欣賞,林織窈覺得這股子情緒來得太過怪異,想來想去,隻能歸咎到,自己難得遇到興趣相投的。
有時候女生的友誼就是來得這般莫名其妙,思來想去,林織窈開口道:“晚些時候小妹和我一起逛花燈節吧?”
“好啊。”顧懷瑜雖是詫異,還是想也不想便應了下來。
因著林修言的原因,又加之林子謙性子單純可愛,林織窈脾氣雖是火爆,但她能看出她本性並不壞,因此她對二房的人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喜歡。
林織窈來了興致:“我知道一家臭豆腐,特彆的好吃,一會帶你去嘗嘗。”
被冷落了許久的林湘正想取笑,隻聞岸邊鋪著紅毯的高台上一聲鑼響,十餘支隊伍已經按著順序上了龍舟。
按照以往慣例,這時候各家會下些賭注,買自己看好的那個隊伍。若是得勝,今日這些個賭注最終會以得勝者的名號將銀子用於膳堂,贈衣施粥,不失為一件好事。
將銀子交給小廝後,隨著一聲炸響,十餘艘龍舟便以箭般的速度衝了出去。鼓點密集,兩岸喝彩聲好不喧囂。
林湘不著痕跡打量了一眼看得起勁的林織窈與顧懷瑜,偷偷往後退了一步。
視線落到二人身上時,眼中閃過一絲幽暗的光。欄杆外便是深不見底的江水,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龍舟之上,自己隻需這麼輕輕一推……
她衝著候在船倉處的朝露與朝汐使了個眼色,二人便抬腳上前,不著痕跡的遮住了顧懷瑜的身影。
林湘看著毫無察覺的顧懷瑜,嘴角陰冷的扯了扯,往前踏了半步,伸手就向顧懷瑜的後背推過去。
隻可惜,顧懷瑜一早見她神情不對,便有了防備。在她悄悄後退的時候,顧懷瑜心中已然警惕起來,麵上隻當是不知,甚至還專心致誌往龍舟的方向看,刻意露出沒有防備的後背。
果不其然,又是這種沒有腦子的招數,感到身後的人在靠近,顧懷瑜正想回頭踹過去,卻不想身邊的林織窈動作更快。
摟著顧懷瑜的腰後退了幾步,順勢扯住林湘的手腕往肩上一抗,將她整個人翻了一圈砸到了地上,咚的一聲巨響,被鼎沸的人聲掩蓋。
人群越來越沸騰,想來是駛出的龍舟開始返程,林湘仰躺在地上,隻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一口氣提不上來,躺在地上喉嚨裡發出嚇嚇的聲音,眼前一陣陣暈眩。
朝露與朝汐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剛想要上前,卻被綠枝與紅玉鉗製住,獨留下林湘煞白著臉看著向她緩步行來的顧懷瑜。
“你要乾什麼?”緩過那口氣,林湘忍著背心處的痛楚,顫著聲問。
顧懷瑜從頭上拔下那枚簪子,在指尖轉了兩圈,冰冷尖銳的簪尖抵上了林湘的臉。
“你說呢?”
“你若是敢……”林湘咽了咽口水,緊張的說:“你若是敢這麼做,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你都想要取我性命了,還想我手下留情不成?”顧懷瑜舉著簪子,沿著林湘的側臉滑動。
“你沒有證據,誰都不會信你的!”
顧懷瑜點頭:“也是,現在殺了你還得賠上我一條命,不過嘛……”
話音剛落,顧懷瑜手起簪落,利器入肉之聲響起,尖銳的簪頭已經貫穿了林湘整隻手掌。
“我得先收點利息不是?”
“啊!”林湘尖嘯一聲,自小不曾受過一丁點苦,更彆說如此鑽心的疼痛。她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冷汗將後背的衣裳打濕,貼在背脊處,被江風一掃,冷得牙齒都開始打顫。
既然早已打算撕破臉皮,顧懷瑜也懶得再和她裝什麼姐妹情深,向著林織窈伸手:“大姐,借你鞭子一用。”
林織窈挑了挑眉,對林湘這個野種她早就看不慣了,想要抽她一頓可是一直沒找到理由,這會聽顧懷瑜這麼一說,想也不想便將軟鞭遞了過去。
林湘嚇得心臟似要跳出胸口,她猛地喘息了幾聲:“顧懷瑜,你怎麼敢!我是郡主!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打我。”
“鳩占鵲巢這麼久,你在我麵前提身份?”
顧懷瑜彎起唇角笑了笑,似春風拂麵好看的緊,落在林湘眼裡卻變了味道,透過她那雙漆黑的眼睛,林湘仿佛看到了一隻尋仇的紅衣厲鬼。
“你說,我若是到皇上麵前,狀告林修睿欺君之罪,你會是什麼下場?”
林湘麵色一變,方才還能強撐著的勇氣褪去,撐著手往後退,道:“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我就知道。”
顧懷瑜也懶得再和她多說什麼,她本不欲這麼早動手,但前世的仇人日日在眼前晃悠,她若是不減輕一點這份怨氣,恐怕第一個瘋的就是自己。
將鞭子抖開,顧懷瑜挑了個角度,毫不猶豫的一鞭子甩了上去。她本就細皮嫩肉,不如張譯成那般經打,兩鞭子下去,就開始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鼓點越來越急促,呐喊聲徹底蓋過了林湘的嚎叫。每打上一鞭,林湘便會在地上滾上一圈,身上紅腫的傷口被壓到,那滋味簡直生不如死。
鑼鼓聲停了,岸邊爆發出陣陣歡呼,顧懷瑜這才收了手,林湘受此折辱,死死地盯著顧懷瑜,卻礙於她手中的鞭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朝汐從紅玉手中掙脫出來,趕忙跑到林湘身旁,向著顧懷瑜就道:“奴婢定將今日之事稟告於世子,老夫人!”
“住口!”林湘視線猛地轉向朝汐:“不許說!”
顧懷瑜既然已經知曉了一切,方才所說的話就是在告訴自己,若是惹急了她,說不準她就真的去告了禦狀,反正要死一起死。
對於她那般不要命的態度,林湘卻不敢一博,隻要自己身份一日不被揭穿,這個仇總能找機會報。
“記著,我是從樓上滾了下來,自己摔成這樣的!”
林湘一字一句說完,便死死咬住了牙齒,用力到牙齦都要滲出鮮血。
朝汐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得看著林湘。她的性子向來呲牙必報,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受了這般奇恥大辱,林湘也沒有臉麵再逛下去,“扶我回去。”
待人一走,林織窈才拍了拍手,笑看著顧懷瑜道:“原來你真的知道?”
顧懷瑜點了點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偷聽到的。”林織窈笑道:“方才可真是大快人心,你怎麼不抽狠一點,那麼兩鞭子便放過她了?”
顧懷瑜也笑,卻沒有回答,她巴不得今日就抽死林湘,可是林修睿不倒,林湘便有人護著,若是自己殺了林湘,保不住林修睿瘋起來將自己殺了。
已經死過一次,顧懷瑜可不想再遭這罪過。
將軟鞭重新折好遞給林織窈:“謝謝。”
林織窈擺了擺手:“送給你吧,我瞧著這鞭子與你有緣,你用起來也挺順手。”
不遠處的望江樓中,宋時瑾從窗口踱步回來,對著莫纓道:“去搜羅些女孩用的九節鞭,或者精巧些的軟鞭,最好是既輕又不易折損的。”
莫纓正欲回話,就聽他歎息一聲:“算了,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