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尖並不是太粗,這麼一點小傷於他而言,幾乎稱不上傷口。
落日的餘暉從書房的窗楹間投入,光線半明半暗,籠罩在陰影裡的二人,神色莫辨。
聽得宋時瑾將所有事情一一道來,林修言許久未說話,半晌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好的紙,因時常翻看,邊緣處起了些許毛邊。
“回府那日,她曾找過我,給了我這張圖。”
宋時瑾展開一看,又默默地合上,“怎麼說?”
“她道是莊周夢蝶,但我瞧著她神色,並非如此。”頓了頓,林修言才道:“但奇怪的是,她知道我的身份,並且清楚衛崢暗地裡的許多動作,卻不知道你……”
宋時瑾閉了閉酸澀的眼睛,轉而道:“最近盯緊一點,我懷疑製作赤隱散的地點不止那一個。”
見狀,林修睿也不再多言,順著轉了話題:“若那三十多個小孩真的是試藥之用,那他未免太過殘忍了點。”
宋時瑾不予置否:“斷了他汴梁的財路,他自然是要想旁的辦法。”
“這麼做,有傷國本,即便是能登高位,屆時……”
“所以,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宋時瑾低聲道:“他前些日子拉攏了不少大臣,動作太過明顯已經惹了皇上注意,近來倒是收斂不少。”
“你打算怎麼做?”
室內片刻沉默,宋時瑾道:“彆忘了,旁邊還有衛炎虎視眈眈。”
奪嫡之爭想來殘忍,兄弟鬩牆乃是常態,彆看衛炎平日裡一副閒散皇子模樣,對著天下至尊之位,也是向往。
最後一次光線隱於山脈之後,夜色才算是拉開帷幕。
浮香居內,丫鬟在數不清第多少次伸手探息之時,躺在床上的林湘忽然間睜開了眼睛。
小丫鬟心頭一緊,猛地將手收回,試探著叫了聲:“郡主?”
床上的人沒有聲音,隻是露在外頭的那雙眼睛瞪得極大,片刻之後她喉嚨裡發出嗬嗤嗬嗤的氣聲,昨晚的那通嚎叫,加上煙熏火燎後的嗓子,到了今日便是連痛叫都發不出來。
燒傷過後最痛的不是當時,而是整個愈合的過程,林湘隻覺得自己依舊身陷火海,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煎熬。
忍不住翻了個身,卻又壓到剛挑破沒多久的水泡,她張了張嘴,聲音似破掉的風箱。
倚翠端著慢慢一托盤的紗布,正要推門而入,便聽得一聲不似人的嘶吼,趕忙走了過去。
“郡主,該換藥了。”
言罷,便衝屋內幾個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幾人會意,動作熟練的從一旁的矮幾上拿出四段綢子,將林湘手腳捆到了床欄之上。
如此羞辱的姿勢,林湘恨不得生吃了捆她手腳的小丫鬟,狀若瘋癲地掙紮了幾下,傷口崩裂,又是一陣痛不欲生。
倚翠忙道:“郡主,您不能亂動的,傷口若是時常裂開,想要愈合就難了。”
一邊說著,倚翠一邊示意幾個小丫鬟壓住林湘的四肢,從托盤裡拿出一把剪刀,毫不猶豫剪開了捆紮好的紗布。
紗布上沾滿了暗黃的汙漬,經過一天的捆綁,傷口已經與紗布連到了一起,每撕扯開一點,身上便更痛一分,就似用刀在淩遲,暗黑的灰燼早已經被衝洗乾淨,露出下頭鮮紅的嫩肉。
小丫鬟壯著膽子看了一眼,立馬就移開了視線。
為了方便換藥,林湘身上隻著了件褻褲,燒傷最嚴重的部位是胸口一片、臉和頭皮。
如今拆掉了紗布,整個頭頂鮮血淋漓,沒了頭發和眉毛,讓她看起來像個怪物。
單單隻是這樣還不算什麼,最為可怖的是臉上的傷口,從右邊下頜處貫穿到左邊眼角,下半張臉混雜了暗黃色的藥粉之後,看起來像是夏日裡腐爛的肉,因為疼痛而跳動的神經,恍然若蛆蟲,惡心到無法言表。
痛至麻木的林湘似乎是察覺到了小丫鬟嫌棄的眼神,粗嘎著嗓音道:“拿鏡子來!”
丫鬟們低著頭,沒有動作,世子吩咐過了,切不可讓郡主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聾了嗎!”林湘想要加大聲音,嗓子卻堵得厲害:“我叫你拿鏡子來!”
門口,林修睿探了一半的手,默默地收了回來。他有心想要進去瞧一瞧,不知為何又有些膽怯。
怯什麼,他不知道,或許是怕林湘那張臉,或許是怕她詰問自己,以後還能不能痊愈……
頓了半晌,聽到裡頭一聲暗啞的嘶吼傳來,他猛得轉身,腳步慌亂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