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睿麵沉似水, 一巴掌下去隻覺手心粘膩一片, 心情複雜到了極致。
林湘麵上的傷口皴裂,鮮血糊的到處都是,混雜著地上的塵灰, 凝結成了塊塊淤血, 半掛在臉上, 隨著她瘋狂的搖頭晃腦,啪嗒啪嗒落到地上, 衣領上,甚至還有一大塊順著脖頸,跌進散亂的衣襟裡。
林修睿看得心下一陣惡心, 手心處的血塊仿佛活了過來, 拖著長長的尾巴,沿著他手心的紋路下滑。
濕冷陰寒攀上心底, 他不著痕跡的將手在自己衣袍處用力擦了擦, 冷聲道:“你給我閉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滂沱大雨衝刷在頭頂的青瓦之上, 燭火在從窗縫擠進來的細風中搖擺不定,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隨之扭曲起來。
林湘冷笑著, 神情儼然有些不正常, 上唇的傷扯開一條口子, 她的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我胡說八道?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自己心裡知道!我今天還就告訴你,若是誰敢對我動手, 大不了咱們魚死網破!”
說罷, 伸手挨個指了指房間內的眾人, 趾高氣昂道:“還有,你們也彆想著先穩住我後再悄無聲息對我做什麼,若是這段時間我病了,或者出了什麼意外,那麼我安排的人便會將你們害怕欺君之罪被人發現,殺人滅口以期掩蓋罪行的事傳得世人皆知!”
林修睿氣得幾欲吐血,不禁懷疑,眼前的這個林湘,還是不是林湘!莫名的,他想起顧懷瑜曾經說他的話,眼瞎心瞎!又見顧懷瑜視線瞥過來,心虛地偏開腦袋。
老夫人重重喘了兩口氣,喉嚨裡發出嚇嚇聲響,麵色已然脹成了紫紅,家門不幸!這是家門不幸啊!當初自己怎麼就鬼迷了心竅,由著林修睿胡來!留得這個禍害在府中!
越想越氣,悔恨濃至黏稠,攀附上喉嚨,帶起一股腥甜躥起,口中鏽味之重。
“噗”一聲,顧懷瑜拍打著老夫人後背的手猛地一頓,地上噴射狀的鮮血,暗紅刺目極了。
“祖母!”顧懷瑜喊道:“祖母!”
老夫人在吐了一口鮮血之後,身子一萎,軟塌塌地靠在了椅子扶手上,沒了反應。
顧懷瑜心裡一揪,猛地拉起她的手,顫抖著觸上老夫人的手腕,指尖下依舊跳動的脈搏,讓她鬆了一口氣。
一邊指揮著綠枝將老夫人背起,一邊對著那些個婆子道:“將她給我捆起來,堵住口舌,不許踏出房門半步!快去請府醫到壽安院候著。”
床榻汙穢不堪,讓老夫人躺在上頭顯然是不太妥當,為今之計隻能先將林湘關起來,等老夫人醒來再說。
林湘還是叫囂著:“我看誰敢動我一下!”
顧懷瑜將老夫人扶到綠枝背上之後,這才緩緩抬頭,“給我抓住她,出了事我負責!”
她語氣太過森寒,幾個婆子想也不想,便上前捉住了正要破口大罵的林湘。
“顧懷瑜,你這個賤人,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對我,我可是郡主!郡主!”
顧懷瑜冷聲道:“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讓人拔了你的舌頭!”
林湘頓時噎住,在她心裡,顧懷瑜如此凶殘歹毒,自然是說得出便做得到。
見顧懷瑜一步步走來,每一下都像是踩到了自己的心上,有沒有安排人,她最是清楚,方才一番言語不過是想借機逃脫處罰,靈機一動而已。
她壓根就沒料到,她和林修睿的事會被老夫人抓個正著,且燒傷那麼久時間全都用去自顧自憐了,她哪裡有機會去安排人!
下頜處一緊,卻是顧懷瑜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壓低聲音道:“你若是想去告禦狀,隻管去,我可以給你安排人,護送你一路暢通無阻。”頓了頓,她湊近她:“郡主?好好享受這最後幾日吧。”再過上幾日,你便不再是了!
說罷便一把甩開了她,對著房內的婆子道:“給我看好她!若是有半分意外,我拿你們試問。”
老夫人被氣吐血一事,完全出乎了顧懷瑜的意料。林修睿是習武之人,照常理來說,意誌力會比普通人高出許多,張儀琳給的藥粉雖會讓他失控,可時間上不會這麼快!
她算準了時辰,要的隻是老夫人撞見他與林湘服用赤隱散之後迷亂的樣子,誰知林修睿意誌這麼薄弱,對著林湘這幅可怖的麵孔,都能迅速失控,居然還下的去口。
這次,是自己莽撞了!
“先回壽安院,路上仔細著點彆摔了。”穩下心神,顧懷瑜對著綠枝囑咐道。
綠枝點了點頭,背著老夫人就出了浮香閣的門。她素來力氣大,加之武藝高強,老夫人這麼一點重量對她來說,完全不在話下。
林修睿本想自己來背老夫人的,但見顧懷瑜厭惡的眼神投過來,又心虛般地默默收回了手。想來祖母也不願意讓他來背。
一場急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天上的雲還未散去,但光線亮了不少。
簷角掛著的水珠滴下,砸落到地上的小坑裡,濺起零星的水花,雨後地氣被蒸起帶著一股子泥腥味,張氏總覺得有些心煩氣躁,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斜斜看了一眼提著鳥籠子正要出門的林嘯,心道:難道是老爺今日會出事?
思及至此,她趕忙開口叫住林嘯:“老爺,你今日還是留在府中吧,我這一直心緒不寧的,感覺不大好。”
林嘯擺了擺手,無謂道:“那可不成,我和人約好了的!”
張氏頓了頓,剛想繼續勸說,一個熟悉的人影就快步踏進門來,白嬤嬤眉心緊蹙,神色有些嚴峻。
沒等張氏詢問就直言來意:“奴婢奉老夫人命,請王爺王妃一道去一趟浮香院。”
張氏略帶疑惑,問道:“出了何事?”難道是湘兒熬不過去了?林湘受傷那樣子,張氏看了一眼後就不敢再看第二眼,隻是隔日派丫鬟過去照看著,傷勢也隻是從丫鬟口中聽說過。
白嬤嬤有些難以啟齒之狀,但這事終究也是要讓王爺王妃二人知曉的,索性壓低聲音道:“方才老夫人去浮香院看望郡主,卻發現世子也在裡頭……”
話說到一半,就被張氏打斷:“我還當是什麼事,睿兒去探望湘兒,不是很正常的嗎?”
白嬤嬤頓了頓,繼續道:“老夫人去的時候,世子與郡主……正在床上廝混。”
張氏麵色一變,一把攥緊了衣袖,耳朵上掛著的耳墜溜進衣領裡,涼的她整個人一顫。
林嘯甚至驚的鳥籠都掉到了地上,他那隻寶貝鳥兒撲閃著翅膀,羽毛落了好幾根,他也未察覺,與張氏對視一眼後,抬腳便向浮香院跑去。
半道上,便遇到了前來知會他們直接去壽安院的映雪。
隨著映雪低聲將白嬤嬤走後的事細細講述了一遍,林嘯向來掛著笑的臉逐漸沉了下來,他一向不怎麼管府中的事,對這個兒子引以為傲,昨日才和好友吹噓過林修睿如何天縱奇才,今日他就捅了簍子,這不是赤/裸/裸的打臉嗎。
而張氏則神情莫辨的跟在後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壽安院,古樸大氣的房間內靜謐無聲,安靜到落針可聞,厚重的檀香味壓在眾人心口,往日若聞得神清氣爽,這會子倒像是壓了一座大山,沉甸甸地。
“周府醫,祖母情況如何?”顧懷瑜看了一眼闔眼躺在床上,臉色越加慘白的老夫人,焦急問道。
周府醫歎了口氣後起身,顫顫巍巍地說:“情況不大好,脈象紊亂無章,且越來越弱,怒火攻心,肝氣鬱結,一口淤血堵在了心口,才導致昏迷不醒。”
顧懷瑜蹙了蹙眉:“可有什麼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