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王府內連日的陰霾隨著老夫人身子漸漸恢複, 似乎也被驅散了不少, 至少在壽安院中伺候著的人長舒了一口氣。
卯時三刻, 天邊的朝陽就已綻霞光。
顧懷瑜連著守了老夫人多日,終於在今日睡了個好覺, 綠枝與紅玉早早起來便候在房門口, 叮囑了下頭的人動作輕一些,以免吵到小姐安睡。
可惜天不遂人願,剛一到辰時,朝雲院方向便傳來一聲尖叫,聲嘶力竭, 驚起棲在枝頭上的鳥。
半晌之後,張氏身邊的林嬤嬤腳步慌亂的走來,她身材有些圓潤, 跑到院門時已經是氣喘籲籲。
“三小姐呢。”林嬤嬤喘著粗氣,邊說著就伸手準備推門。
紅玉與綠枝齊齊伸手攔住, 壓低了聲音:“小姐還在睡覺,林嬤嬤有什麼事與我們說就可,小姐醒來我們會轉達的。”
林嬤嬤麵上有些不虞,但也心知今時不同往日,隻僵硬地笑了笑:“勞姑娘進去通報一聲。”
紅玉不緊不慢道:“林嬤嬤小點聲, 待小姐醒來再說, 這幾日小姐辛苦, 奴婢不忍吵到小姐。”
“你。”林嬤嬤一噎, 想著張氏眼下的情況, 又不得不忍耐著。
儘管紅玉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外頭的動靜還是吵醒了顧懷瑜,聽得裡頭動靜,林嬤嬤又想往裡頭衝,被綠枝攔住,向紅玉使了個眼色,紅玉便轉身推門進了屋。
屋子裡燃著安神香,淡淡的香氣繚繞,顧懷瑜依稀還帶著倦容,長發未梳,半闔的眼眸,慵懶至極:“剛什麼聲兒?”
紅玉服侍著顧懷瑜起身:“王妃身邊的林嬤嬤來了,說是找小姐有事,正在外頭候著呢。”
顧懷瑜心不在焉撥弄著盆裡的水,低頭笑了笑,約莫也能猜到幾分林嬤嬤來的目的。
張氏那日被林湘灌下藥後,精神便有些不正常起來,像是許多事都不記得了,整個人還變得一驚一乍,偶有清醒之時,問她如何會成這樣,她也閉口不答,鬨得滿園的丫鬟都以為她撞了煞。
且隨著日子過去,她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府醫已經去瞧了多次,還是控製不住她越來越瘋的歹勢。
“真是討厭的緊,小姐多日未休息了,好容易得空,偏她要跑來大呼小叫。”紅玉壓低了聲音,向著顧懷瑜抱怨。
顧懷瑜笑了笑:“難得睡的那般踏實,她不吵我也該醒了,請她進來吧。”
紅玉正了正神色,點頭道:“是。”
林嬤嬤幾乎是小跑著進來的,見到顧懷瑜便行禮道:“三小姐,您去一趟朝雲院吧。”
顧懷瑜看了林嬤嬤一眼:“何事這麼著急?”
林嬤嬤哭喪個臉,低聲道:“王妃她……王妃她,今早起來又不對勁了。”
“我又不是大夫。”顧懷瑜笑了笑:“找我有什麼用。”
林嬤嬤撲通一下跪倒了地上:“三小姐,老奴求求你了,王妃現在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直嚷嚷著要見您,您過去一趟吧。”
“見我?”顧懷瑜思忖片刻,“那行吧。”
林嬤嬤是張氏帶過來的,跟了張氏多年,與她的感情自然是非比尋常。
張氏去了一趟浮香院回來便成了這樣子,林嬤嬤不是沒懷疑過是林湘下的毒手,可這事她也在張氏清醒的時候問過,張氏卻直搖頭,連聲否認。
如今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尚還未查明,張氏卻在今早起來看到鏡中的自己,尖叫一聲後,情況更糟糕了些,口中一個勁的念著顧懷瑜的名字,所以林嬤嬤才著急忙慌地找上她。
為防止張氏耍什麼花樣,顧懷瑜特意帶上了綠枝,這丫頭力氣大,一個人能抵得上兩三個丫頭。
一進門妙言便急吼吼地衝了過來:“三小姐,您可算來了,您快去瞧瞧王妃吧。”
張氏隻著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赤著腳坐在妝奩前,頭發散亂地堆疊在頭上,已經插了滿頭的簪子,脖子上瓔珞項鏈,戴了十多條,手中還捏了一支飛鸞步搖,正對著鏡子往頭上簪帶。
舉起手的同時,綢滑的衣袖沿著手臂下滑,上頭竟然紅斑點點,儘是黃豆大小的瘡泡。麵上敷著厚厚的脂粉,倒是瞧不出有沒有。
隨後她開始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鏡子裡的眼神,似透過自己在看另外的人,口中喃喃道:“顧懷瑜,顧懷瑜。”
“那是什麼?”顧懷瑜指了指她手臂上的瘡泡,問道。
林嬤嬤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解釋道:“前一晚發了一次熱之後便成了這樣,連麵上都長了好些,夫人今早起來看到這樣子後,受不了,就……”
張氏視美如命,受不了自己容貌上一點瑕疵,連日常沐浴都是用的牛乳,臉上的肌膚更是日日用花瓣研磨出的養顏粉細細養著,年近四十容貌依舊如雙十年華的少女。驟然間看到自己渾身長瘡的模樣,肯定是受不了這個刺激的。
林嬤嬤抹了一把眼淚,行至她身後,小聲道:“王妃,三小姐已經來了。”
張氏猛地回頭,咧開一口白牙,笑道:“乖女兒,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