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簾?”皇帝垂眼看著衛堯, 轉了轉自己拇指上帶著的碧玉扳指, 沉吟片刻,才慢慢開口:“怎的忽然想起要送此物?”
衛堯狀似不察, 一雙漆黑的眸子帶著屬於孩童的純真,認真的點頭:“母妃曾言,金玉之物俗氣,最能打動女子的並非外物而是真心,這兩日大雨, 花園內大多的花都蔫了, 唯有紅玉簾, 迎風雨而盛開, 兒臣覺得, 此花勘比姐姐,所以想摘來贈之。姐姐方才失去母親,正是難受的時候, 兒臣希望她能如此花,雖曆風雨,依然要活得精彩。”
皇帝聞言, 不知想到了什麼, 麵色忽然變得和藹起來,“快去換身衣裳,當心染上風寒。”
“謝父皇!”
柳貴妃一直低著頭, 目不斜視看著地上的磚縫, 卻有些怔神, 衛堯的出現是她沒有料到的,這番話自己也不曾交代過他,他是恰巧說到這裡,還是知道了些什麼。
衛堯眨巴了兩下眼睛,看著顧懷瑜笑了笑,然後悄悄摸了一下腰間墜著的玉佩,這才轉身出了門。
宮中應該已經無人知曉,許是與年少時的記憶有關,紅玉簾曾是先皇後非常喜愛的一種花,隻會在風雨交加時綻開,當年皇上為了討先皇後歡心,特意命人在禦花園中種植了大片,隻是隨著斯人已逝,未免皇帝觸景傷情,那片紅玉簾和往事都已經被萬紫千紅所掩蓋。
而金玉之物俗氣,最能打動女子的並非外物而是真心,也是先皇後曾經講過的。
衛堯不同於大人,平日裡表現的單純可愛,加之他小小年紀說出這些話,翻騰起了皇帝些許回憶,也不會有人怪罪。
皇帝下意識看了柳貴妃一眼,她進宮的晚,這些事應當是不知道的,況且她也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先行教導衛堯來說這些。
想到這裡,皇帝看向顧懷瑜:“那麼你呢,可有什麼要說的?”
顧懷瑜迎著皇帝探究的目光,沒有一絲畏懼,“啟稟皇上,臣女想要說的話方才貴妃娘娘已經說了,臣女雖愚鈍,可也知謀害皇嗣乃殺頭重罪,斷不會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德妃咬牙,詫異地看著顧懷瑜,見她神色無異,好半晌才冷然開口:“臣妾不知柳貴妃為何要包庇縣主,眾人都看見了,當時芩美人好言好語給你致歉,甚至還將皇上賜給她的簪子取下賠罪,你卻不接受,反而推倒芩美人,當真是心思歹毒。”
顧懷瑜冷眼看著信口開河的德妃,話裡話外都是要將柳貴妃拖下水,沒了苗仙兒替她控製身上的毒之後,她情緒外露的越來越明顯,也因為符家的失勢和皇上的遷怒,急不可耐地想要動手肅清對自己存在威脅的人。
“那麼娘娘可曾親眼看見我推了芩美人?”顧懷瑜淡淡道:“您也說了那是禦賜之物,懷瑜如何敢受?至於芩美人所說的誤會,臣女更是從未將之放在心上。”
德妃暗自捏緊了手心,還未說話便聽柳貴妃委屈道:“姐姐向來仁慈,可如今卻是死咬著臣妾不放,往臣妾身上潑這些個臟水,臣妾不過是將看到的一切據實已告,怎麼就成了包庇縣主,難道非要同你一樣,顛倒黑白才是正確的嗎?”說著她舉起帕子掩了掩眼角,眸中似乎還帶上了淚光。
伺候芩美人的那名宮女滿目驚惶,大聲喊道:“皇上明鑒,確實是奴婢親眼所見,若有半句虛言,奴婢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各執一言,兩邊皆有人證,語言又極其篤定。
其實皇帝也不怎麼相信顧懷瑜會推到芩美人,兩人沒有利益上的牽扯,芩美人出事,她也不是得利者,而且單聽宋時瑾口中所言,顧懷瑜絕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
可是,芩美人也不敢拿龍胎做文章,若出了事,她也逃不掉,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稍有腦子的都不會去做。
滿殿無聲,芩美人痛聲哀嚎隔著紗帳幽幽傳來,聽得人心驚肉跳,擾得皇帝思緒漸亂。
正這時,門口光影一暗,皇後帶著三四個背著藥箱的太醫到了。
皇帝幾不可見蹙眉:“皇後怎麼來了?”
皇後盈盈行禮:“臣妾聽聞芩美人身子有恙,擔憂陳太醫一人能力有限,特意傳了院使與左右院判一同過來診治,力保芩美人無礙。”
德妃目光一凝,柳貴妃卻是意味深長看了皇後一眼,人可算是來了!
事發之時她便依著顧懷瑜所言,派了人將消息透露到皇後耳朵裡,眾妃之中若有誰是真的想讓芩美人這個皇子生下來,非皇後莫屬。她膝下無子,芩美人這胎若是皇子,一生下來便會養到她名下,如今聽得芩美人出事,她怎能不緊張。
隻是不知顧懷瑜這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皇後帶了其他太醫來又如何,芩美人隻要死咬著自己腹痛難當,太醫也隻能開些安胎藥當動了胎氣處理,這並不能幫她洗清嫌疑。
顧懷瑜不著痕跡看了柳貴妃一眼,緩緩撫過方才趁眾人不注意之時帶上的鐲子,既然來之前已經料定了德妃會動手,她怎麼可能沒有準備。
芩美人的這一胎無論如何都會拉一人落馬,新仇加舊恨,她很樂意將這個人換成德妃。
柳貴妃蹙了蹙眉,餘光瞥見那鐲子的樣式,猛地想起芩美人同樣有一隻,難道這事還另有隱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