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 大雪初霽, 連日來的陰霾被穿透雲層的陽光驅散, 因地動而摧毀的房屋也在這些日子重新開始修葺,氣氛雖還低迷,但較剛開始時已經好了許多。
忙完了手中所有的事,幾人回京的日子定在了今日下午。
林修言剛一收拾好包袱,便聽得敲門聲響起。
他將門打開,還未開口,門外的女子便搶先問道:“江恂,我聽織窈說你們要走了?”
他來臨州用的是江湖上的化名, 對外從未透露過身份,臨州的百姓隻知道他叫江恂,是個大善人, 捐資捐物又出銀子,甚至連瘟疫也是他的妹夫和妹妹治好的,至於他從何而來又是做什麼的一概不知。
林修言點頭, “離家太久, 也該回去了。”
“什麼時候走?”她繼續問。
林修言答:“今日下午,楚姑娘有什麼事嗎?”
“下午啊。”楚玥喃喃自語一聲,隨即又笑道:“沒事, 我沒什麼好報答你的,能請你吃個飯嗎?”末了又補充道:“我自己做的。”
不必了, 我還有事。這話在林修言舌尖繞了繞, 還是沒說出口, 他道:“不用那麼麻煩的,我有事……”
楚玥捏了捏手心,怕他拒絕,不等他說完就轉身:“那我先去了,很快的。”
“……想同你說。”林修言看著片刻間就消失不見的身影,撫了撫額,無奈地搖頭。當真是個急性子,唉……
楚玥轉過牆角,猛地靠在了牆壁上,捂著砰砰狂跳的心口,神色卻有些落寞,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到足夠讓她喜歡上江恂,又短到剛一熟識他就要走了。
她還記得遇見江恂的第一日,那時候地動剛過去半個月,整個臨州一片蒼涼,房屋倒塌過半,由於地動是在深夜,大多數人家的糧食都被深埋進廢墟裡。衙門開倉放糧,但抵不住難民眾多,沒幾日過去,賑災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熬出來的粥清得幾乎看不到米粒,街頭巷尾到處是餓得哀嚎不止的人。
她爹爹拿出了全部家當,又因為親自去救災,被再次襲來的地動壓斷了腿骨,饑餓疲憊下,整個人都瘦脫了形,這個擔子便由她接了過來。
她一邊安排人到彆的縣購買糧食衣被,一邊帶著人救助傷員。但因這場災禍,臨縣的糧價瘋長,買回來的糧食堅持不了兩日。
江恂就是在那個時候趕到的,區彆於其他人,他做這些事從來不圖回報,知道他的名字還是因為那些隨他而來的江湖義士。
可以說,若沒有他,臨州餓死的人不知道會有幾何。倘若一個人隻是皮囊好看,這並不足以讓楚玥動心。
但他不同,舉手投足間滿是修養,卻從來不介意臟亂。楚玥見過他抱著渾身血汙的小孩喂粥喂藥,見過得了瘟疫的人吐血在他身上,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也見過他與滿頭泥灰的難民一起蹲在地上吃飯。
人就是這般奇怪,或許在某個不經意間,便會對某個人怦然心動。楚玥亦然。
她曾摸過他的手,是從他手中接過昏迷的孩子時,那一下燒灼到了心口,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懵懂的鎖。
她想,她喜歡的隻是江恂這個人,不論他是何種身份,哪怕他隻是江湖草莽,她也想跟著他,隻要他點頭,她就拋下身份,跟著他走。
隻可惜,等啊等,等到一切都步上正軌,等到苦難過去迎來了明光,他真的要走了自己卻說不出口。
“玥玥?”林織窈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問道:“在想什麼呢,叫你半天了。”
楚玥回神,見她身後還跟著陳淵,立即正了正神色:“沒什麼,我聽說你們今日就要走了,想親自動手辦一桌,方才在考慮做什麼菜好。”
“哦~”林織窈拉長了聲音,探頭往院內看了一眼,見林修言還立在廊下,便道:“我不挑嘴,我夫君也不挑嘴,我哥嘛……你就是給他個大餅,他都高興。”
楚玥點頭,“那我先走了。”
林織窈追了上去:“我幫你啊。”
楚玥的手很巧,林織窈隻有燒火的餘地,這場送彆宴很簡單,卻在這個條件下有顯得很豐盛。陳淵還不知道從哪裡摸了幾壇子酒出來。
林織窈豪爽地拍開泥封,替眾人都滿上:“來,為了新的開始,咱們乾一杯。”
陳淵笑看著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林修言與楚玥不好不動,紛紛響應。
一壇子酒大半數下了林織窈的肚子,宴席還未過半,她就不行了,將腦袋擱在陳淵肩頭,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腰。
陳淵默不作聲將她亂動的手拉住。
林織窈晃了晃腦袋,看樣子似乎醉得有些狠了,腦袋從肩頭滑下,咚一聲擱到了陳淵腿上。
“還不走!”她睜眼,誇張地做完口型,嘴裡又發出醉酒的聲音:“高興!來,滿上、我還要喝!”
陳淵幾不可見點頭,抱著她起身:“見笑了,我先帶她出去醒醒酒。”
林修言夾著菜的手一頓:“去吧。”
陳淵腳步匆匆出了院門,林織窈哪還有半分醉意:“放我下來,我去偷看。”
陳淵手未動半分:“看什麼看,你醉了。”
“我。”林織窈用大拇指朝自己比劃:“千杯不醉。”
“你醉了。”陳淵垂眸看她,“需要睡一覺。”
林織窈眼珠子轉了轉,猛地勾住他的脖子,撅起嘴就在他唇角親了一口:“哎呀,頭好暈,醉得太厲害,需要夫君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