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的萌團子番外(1 / 2)

結果顯而易見,他隻撲到了冰涼的空氣,身體也隨之摔到床下,從夢中徹底清醒過來。

霍彪本就蒼白的臉血色褪儘,像貼了層紙做的麵具,整個人也像紙片一樣不堪一擊,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他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低低喚了一聲浩浩,沙啞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痛苦,然而胸口的痛苦更甚,像被塞了一團火,把五臟六腑都燒成了灰燼。這種痛苦甚至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隻能保持著摔下來的姿勢繼續坐在地上,連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了一眼依舊黑沉的窗外,靜靜等待黎明的到來,很荒唐的,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給浩浩講過的一個叫‘海的女兒’的故事。他曾給他講過很多故事,——當年才四五歲大的小家夥晚上不願意乖乖睡覺,甚至連‘我的眼睛有點大所以閉不起來’這種借口都說得出,於是他就開始講故事哄他睡。

有海的女兒這樣的童話故事,也講過特洛伊這樣的曆史故事,其中‘海的女兒’裡的小人魚為了王子獻出了她的聲音和魚尾,可她的王子始終沒有認出她,最後,她喪失了生命,變成了泡沫。

霍彪從來沒對這個故事產生過什麼感情,就算是孩提時期也一樣,隻覺得人魚很傻,王子很蠢,鄰國公主有點無辜。

但如果有一天,在小人魚已經變成泡沫之後的某一天,王子突然知道了一切,又會怎樣呢?

那些沒說清楚的話再也來不及說清,沒問明白的事也來不及問明,沒宣之於口的感情再也無法表露,隻留下無法挽回的遺憾和後悔,而且這種後悔將伴隨終生。

他就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跟唐浩初說清,有很多事沒來得及問明。他還記得他最後離開的那一天,他拿出為了哄他開心而做的小蛋糕,故意說‘親一下就給你吃’的時候,他竟當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他忍不住回吻回去,而他沒有掙紮和反抗,甚至讓他體會到了身心合一的味道。

他的浩浩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受儘了所有人的寵愛,他知道他的性格究竟有多傲氣和驕縱,就算再喜歡蛋糕,也不會因區區一塊蛋糕就親吻討厭的人。他很想問問他,這是不是說明他並不那麼討厭他,說明他也是有那麼一點喜歡他的,可如今,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而如果浩浩有那麼一點喜歡他,那麼他耐心地一直等下去,也許總有一天能等到他認識自己的心意,等到他願意和他在一起。如今離婚率那麼高,哪怕他和彆人結了婚,他也能以竹馬的身份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守著他,能等到他結婚了又離,就算等到白發蒼蒼,兩個人也能像小時候那樣坐在一起聊著天曬著太陽。

可這樣的事實讓霍彪覺得更加痛苦,連話也說不出半句,隻能死死咬著牙關一心一意地忍耐著從四肢百骸散開的劇痛,幾乎喘不過氣來。過了許久之後霍彪才終於站起身,在起來的同時感覺有一顆水珠隨著身體的晃動掉下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臉頰是濕的。

他確定自己並沒有哭,所有的眼淚早已在唐浩初離開的那一天就流乾了,他剛才甚至什麼也沒想,意識一片空洞,所以有些奇怪掉下來的淚是為了什麼。

又或者什麼都不為,隻是相思成災。

霍彪開始想方設法地讓自己入睡,希望能再次夢到唐浩初。夢裡的浩浩會專注地看著他,會朝他露出甜甜的笑,會用好聽的聲音喊他的名字,每每這個時候,他都幸福到無可比擬,想緊緊地抱住他永遠不放開。可每每也在這個時候,對方的身影會一點點龜裂開,在他懷中慢慢粉碎,最終隻剩下虛無的空氣,留他一個人在原地絕望地呼喚。

那種失去的感覺不管重來多少次都一樣天崩地裂痛徹心扉,而且每次的痛苦都是新的,永遠不會因為經曆過而覺得習慣。對霍彪來說,唐浩初不止是愛人,還是他唯一的親人和朋友,他把他的半輩子都侵占了,從八歲起到現在,他做什麼事都會習慣性地想到他,他有關未來的規劃和設想都圍繞著他打轉,少了他,整個人生都失去了重心,甚至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失真了。

幸好還有夢境,那些美好又讓他痛苦的夢境,這些年霍彪完全靠著這時有時無的夢境而活,他難以想象如果夢境消失了會怎麼辦。有一次將近一個月都沒能夢到唐浩初,霍彪像瘋了一樣試圖將夢境找回,生怕連它也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就像那一年的唐浩初,在晨光和血泊中閉上雙眼,再也不會醒來。

霍彪連夜趕去唐浩初的墓碑前看他,乞求他把那夢境還回來。他坐在車上,司機完全不敢看他的臉色,——那臉色像跌入了地獄一樣嚇人,又像路燈下折射出的影子,滿麵死灰,整個人沒有一絲光彩。

車子抵達山下,霍彪一個人在夜色中上了山。麵前的石碑由最名貴大理石一點點精心雕刻而成,周邊擺滿了一束又一束花朵,其中很多花還非常鮮豔,沒有絲毫枯萎。但再好看的花也比不過墓碑上嵌入的照片,照片上的容顏依舊那樣年輕,恍如少年。

少年眉眼精致無雙,眸色一片柔和,連頭發似乎都是柔軟的,唇角還掛著微笑,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心生喜歡,生出好好疼愛和珍惜的感覺。

這還隻是照片,已經足以讓人覺得又軟又暖;而這也不過是一張照片,照片裡的少年笑得再暖再好看,也永遠都看不到了。

站在墓碑前的人望著少年好看的笑臉,卻沒有一個笑的出來。當年舉行葬禮的時候,魏榮嫣甚至不願意參加,因為她拒絕接受孩子已經死去的事實。

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不管唐家人還是魏家人都不敢相信,魏榮禛在失控之下狠狠揍了霍彪一頓,一邊捏著拳頭狠揍一邊質問他究竟怎麼回事,拳拳都下了狠力。霍彪完全沒有一絲掙紮,隻想著拳頭果然很疼,可又怎麼抵得過心裡的疼。皮肉之苦再厲害也不過是疼一時而已,心痛卻能將人生生撕開,而且永遠無法愈合。

他想要用身體上的疼來掩蓋心疼,卻根本掩蓋不了。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唐浩初在他眼前一點點失去呼吸的那一幕,睫毛輕顫著閉上,每一秒都似一把尖刀,戳在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臟,疼到他心裡隻想著魏榮慎打的好,甚至想著自己乾脆被打死了才好。

可惜他沒能如願,魏榮禛最終被黎銳攔住了。這些年魏榮禛和黎銳兩人分了又合合了又分,到底還是在黎銳堅持不懈的追求下重新走到了一起。畢竟他們之間隻是誤會,總有解開的那一天,可很多事不是誤會那麼簡單,一旦做錯永遠不能重來。

皮埃爾也沒有參加葬禮。

他珍愛的青年怎麼會突然就不在了呢,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和他一起做,還有很多規劃和設想都和他有關,還沒等到他說同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感受過和他相伴相守的日子究竟有多幸福快樂。

這一定是假的,他一定是為了躲避他的追求而跑去哪裡藏了起來,他要假裝他還好好的,甚至寧願假裝他隻是因為討厭他而躲著他,假裝他在某個地方和彆人在一起,也不願意相信他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皮埃爾一出生就是家族的繼承人,從小就被教導要學會麵對現實,如今握有的權勢甚至到了呼風喚雨的地步,從來不會也不需要自欺欺人。但如今的他必須要強撐著一直假裝下去,否則前所未有的心痛輕易就會將他淹沒。

這疼痛並非發生在某個短暫的瞬間,隻持續片刻就能消逝,而是在未來長遠的時光裡,以及曾和對方相處過的同樣長遠的記憶裡,用生了鏽的刀一下下切割他的神經,無休無止。

但魏榮嫣還是在葬禮快結束的時候在魏榮禛的攙扶下趕來了。她一夜沒睡,枯坐著熬了一宿,眼裡一片紅腫,連一向保養得宜的眼圈都是青色的。看著那張淺笑的黑白遺像,她依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遺像上是她最重要的寶貝,擁有他是她一生最值得驕傲的事,她突然發瘋似的扯掉桌邊的黑布,嘶啞地道:“這些都是什麼,這些都是給死人的,你們放在這裡做什麼?我的浩浩還好好的,不許放在這裡……”

她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失態,此時此刻卻完全顧不得形象,甚至抱走了兒子的遺像,把遺像死死抱在懷中不肯放手。

葬禮沒有公開,請的人也不多,都是親人和幾個最親近的朋友,所以沒有人苛責她的失態,隻覺得異常難過。尤其是也經曆過至親之人離開之痛的人,會很理解這種感覺,那種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的感覺。

魏榮嫣又拉著最後一個見到唐浩初的霍彪,字字句句都讓人心痛不已:“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好好的孩子突然沒了?我不相信浩浩沒了,我都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他那麼乖,怎麼可能拋下我獨自一個人走了……”

霍彪那段時間本就病得厲害,幾乎無法站穩,輕輕一推就被推倒在地,最後還是唐景行拉住魏榮嫣,將她安慰性地攬入懷裡,讓她一點點平複了情緒。

人生最悲痛的從來都是生離死彆,唐景行曾經成功演繹過那麼多悲情角色,直到這天才知道,真正悲痛的時候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得知孩子意外死亡的那日他一整天都沒有說話,然後把自己關在屋裡,周嘉在外麵分外擔心,又不敢貿然敲門。

唐景行沉默地打開櫃子,裡頭全是唐浩初用過的東西,如果唐浩初看到了,一定會覺得熟悉。比如曾經玩過的玩具汽車,親手做過的手工卡片,以及用過的繪畫本,上麵有許多他小時候畫的畫,旁邊還寫著略顯稚嫩的筆跡。雖然有些歪歪斜斜的,但特彆可愛,連畫的內容都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