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鳳嬌喜歡喝水,錢秀芝怕她渴,就給她準備了個大玻璃瓶,裝了滿滿的一瓶涼白開,上課的時候帶過來,剛好夠她一晚上喝的。
這會兒一瓶水都澆到了柳春梅頭上,柳春梅的頭發被澆了個透濕,水順著她頭發直往下淌,她眼睛都有點睜不開,很是狼狽。
柳春梅都驚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上前就去推翟鳳嬌,“你神經病啊,乾啥潑我?”
王雪梅拉了翟鳳嬌一下,柳春梅沒碰到翟鳳嬌,又要上前想要打翟鳳嬌,王雪梅一使勁,把她推得後退了好幾步。
“活該,潑你還是輕的,誰讓你罵嬌嬌!”
柳春梅急了,開始口不擇言,“還冤枉她了?她就是不/要臉,作風敗壞……”
一句話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巴掌,“啪”的清脆的一聲響,都把柳春梅給打懵了,反應過來後,她不乾了,張牙舞爪的就撲向翟鳳嬌,“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竟敢打我!”
柳冬梅當然是幫著她姐,也嗷嗷叫著要去打翟鳳嬌。
班裡的其他學生,還有鐘強,聽到這邊的動靜,都跑了過來,正好看到柳春梅和柳冬梅要去打翟鳳嬌,班裡的幾個人趕緊攔住了柳冬梅,鐘強則是一把抓住了柳春梅,厲聲道,“柳春梅,怎麼打人!”
翟鳳嬌在班裡的人緣好,再加上她年紀又最小,班裡的學生都護著她,怕柳春梅打著她,把她給護到了身後,然後都七嘴八舌的指責柳春梅。
柳春梅氣得大聲嚷嚷道,“是她先打的我,她還往我頭上澆水,你們看看我頭發跟衣服都讓她澆的透濕!”
王雪梅,“是你先罵的嬌嬌,罵的還死難聽!”
“她搶我的報幕員,她不是個好人,我要舉報她,作風不正……”
柳春梅本來就是個大嘴巴,這會兒又在氣頭上,說話就有點口不擇言,啥話都開始往外嘣,柳冬梅也在一邊兒幫腔,姐妹倆一唱一和,說的是唾沫星子亂飛。
柳慶祝下班從公安局裡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許航,倆人正好同路,就一塊兒回家。
最近局裡剛好有一個副局長到年齡退休了,就空出來一個位置,局裡不少人都盯著這個位置,柳慶祝也一樣。
雖說再有兩年他也該退休了,可如果他能提上去,退休的時候風光不說,退休後的待遇也能高上一大截,所以他也有點眼饞副局長這個位置,借著今天跟許航同行,想在許航跟前好好表現表現,給許航個好印象,提拔副局長的時候,興許許航能幫他說句話。
彆看許航也隻是個副局長,可許航這個副局長跟彆的副局長可不一樣,他可是局裡的二把手,在局裡說話有時候比一把手都管用。
而且看許航這兩年的發展,提為正局長是早晚的事,以後說不定還會調到省公安局。
所以不管這次能不能提拔成副局長,柳慶祝都不想在許航跟前留下壞印象。
兩人一路聊著工作上的事,走到工人文化宮的時候,看到工人文化宮門口圍了不少人,還有人在大聲嚷嚷,柳慶祝聽著象是他的外甥女柳春梅,心裡就是咯噔一聲,本來想趕緊走開,省得讓許航知道他有個不懂事的外甥女,再給許航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走了兩步,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便跟許航說了一聲,然後趕緊過去看看是咋回事。
許航下意識的也跟了過去。
柳慶祝走近了一看,還真是柳春梅,旁邊還站著他另一個外甥女柳冬梅。
柳春梅正用手指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翟鳳嬌,你給我等著,我舅舅饒不了你,我舅舅可是公安局管後勤的科長,回家了我就把這事兒告訴他,明兒個就叫你打哪兒來,還回哪兒去,還要去你們廠裡舉報你,我大舅跟你們廠領導都認識,他一句話,你班都上不成……”
柳慶祝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柳春梅這句話,頭登時就嗡的一聲,差點沒一頭栽到地上去。
他上輩子是造了啥孽喲,這輩子攤上這麼兩個缺心眼外甥!
柳慶祝趕緊分開人群走了過去,厲聲道,“春梅,你給我閉嘴,胡說什麼呢!”
柳春梅沒看到許航,隻看到了柳慶祝,這會兒見柳慶祝來了,登時就覺得有了靠山,哇的一聲哭了,指著翟鳳嬌道,“大舅,她用水潑我,還打我!”
柳慶祝喝斥道,“肯定是你先做錯了事,要不然,她咋不潑彆人,不打彆人,趕緊的給人家道個歉……”
說完還暗戳戳的扯了扯柳春梅,還衝她使了個眼色。
不過柳春梅剛才吃了虧,這會兒在氣頭上,柳慶祝的暗示,她根本就沒留意,還因為柳慶祝的訓斥,哭鬨的更厲害了,“大舅你咋向著她,明明是她欺負我跟跟冬梅,她搶我的報幕員……”
鐘強嚴肅道,“柳春梅同學,什麼叫搶你的報幕員,你把話說清楚,是誰定下來你當報幕員的,又是什麼時候定的?方主任怎麼都不知道?”
“方主任知道,我大舅早就跟他打過招呼了,叫我去當報幕員,方主任都答應了,這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咋突然又換成翟鳳嬌了,這裡頭肯定有貓膩!我不服,今兒個我非要查清楚不可,正好我大舅也來了,這事兒我大舅最清楚,大舅,你跟鐘老師說說,你是不是跟方主任打過招呼,方主任也答應你了……”
說著就拉著柳慶祝,叫柳慶祝給她撐腰。
柳慶祝簡直恨不得當頭給這丫頭一棍子,打暈了然後拖回家去!
埋了算了!
棍子他是沒有,可他有手,於是抬手就給了柳春梅一巴掌,“小小年紀學會撒謊了,我什麼時候給方主任打過招呼了,誰當報幕員,這是工人文化宮的事,由方主任決定,我跟他都不是一個係統,我怎麼可能會插手,我看你這丫頭就是欠管教,趕緊給我滾回家去,回家了給我好好反省反省,反省的不好,以後就彆來上班了!”
一邊罵,一邊拽著柳春梅姐妹就走。
怕春梅姐妹倆還要繼續胡說下去,一人狠狠掐了一下。
柳春梅挨了一巴掌,又挨了掐,“唉喲”了一聲,這才看到了許航,清醒了,一下子傻眼了。
柳冬梅也一樣,知道今兒個她倆逞一時之快,闖禍了。
這會兒就算是她倆心裡對翟鳳嬌再不服氣,也都不敢再吭一聲,耷拉著腦袋被柳慶祝拽走了。
翟鳳嬌卻攔住了他們仨,“仗著有個有本事的舅舅就抹黑我,還造謠誹謗方主任,然後就挨了幾句不疼不癢的罵,春梅舅舅,難道就這麼算了,那這造謠誹謗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翟鳳嬌說話聲音不高,可愣是把柳慶祝嚇出一身冷汗:以權謀私,造謠誹謗,包庇……
他的頂頭上司可就在旁邊,這隨便哪一條拎出來,都可能會摘了他頭上的這頂帽子。
柳春梅見勢頭不對,狡辯道,“我又沒說方主任的名字,你咋一直往方主任身上想,總不是你心裡有鬼……”
柳慶祝臉色鐵青,“你給我閉嘴!”然後又轉向翟鳳嬌,陪笑道,“翟鳳嬌同學,我先代她倆給你道歉,你放心,我饒不了她倆……”
話沒說完,便被許航給打斷了,他安撫地對翟鳳嬌說道,“先去上課吧,明天方主任肯定會處理。”
看向柳慶祝的時候卻變了臉,冷冷地說道,“我會調查清楚這件事,如果涉嫌違紀,會按局裡規章製度處理!”
說完就分開人群走了。
柳慶祝頭就是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沒一頭栽到地上。
他確實是給方主任打過電話,不過他當時留了一手,沒有明說,隻是暗示了一下方主任。
可問題是,柳春梅說話不過腦子,亂放厥詞,雖沒有明說方主任,可隻要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她就是在暗示方主任跟翟鳳嬌,這下連方主任也給得罪死了,萬一方主任一口咬定,是他要求方主任安排柳春梅去當報幕員,有柳春梅這個“證人”,到時候他就是百口莫辯。
今天他本來是想要在許航跟前好好表現表現的,結果弄巧成拙。
這下彆說被提為副局長了,不撤他的職都是萬幸了。
而且剛才許航跟翟鳳嬌說話的口氣都不一樣,明顯有維護的意思,他還是頭一回看見許航對一個姑娘說話這麼溫和。
翟鳳嬌又長那麼漂亮,八成真是許航對象。
柳春梅卻當著許航的麵,連聲嚷嚷著翟鳳嬌作風有問題……
他真是要被這兩個丫頭給害死了。
柳慶祝光想著咋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出來,連柳春梅姐妹倆也顧不上管了,趕緊去追許航,“許局長!許局長!”
見許航騎上自行車走了,也趕緊騎上自行車追了上去。
許航騎的快,柳慶祝個矮體胖騎的慢,不大功夫,許航就把他甩得不見影子了。
借柳慶祝一百個膽量,他也不敢追到許航家,隻好一臉沮喪地回了家。
柳春梅和柳冬梅更不敢再說啥,柳慶祝走後,她倆也跟過街老鼠似的,縮著脖子灰溜溜的走了。
柳冬梅連課都不上了。
鐘強也沒提醒她留下上課,看兩人走了,便衝著大家擺了擺手,“都回教室上課吧。”
大家竊竊議論著,三三兩兩地回教室了。
鐘強喊住了翟鳳嬌,嚴肅道,“報幕員從一開始就沒有內定這一說,方主任也是經過一番考察,覺得你有這個能力,所以才定下讓你去當報幕員。”
鐘強怕翟鳳嬌會多想,以為是方獻義對她有啥想法,所以才冒著得罪柳慶祝的風險,也要讓她當報幕員。
翟鳳嬌年輕漂亮,又是花一樣的年紀,有些人可能確實會對她有某種不可告人的想法,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方獻義。
他跟方獻義共事5年多了,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方主任的為人,可以這麼說,他就沒見過比方獻義更品行端正的人。
雖說方獻義的兒子不正經乾,可方獻義卻是個實打實的好人,所以他才無法容忍柳春梅汙蔑方主任。
鐘強,“明天我會向方主任彙報這件事,方主任一定會秉公處理,還你一個公道。”
翟鳳嬌,“謝謝鐘老師。”
“去上課吧。”
翟鳳嬌和王雪梅回教室了,進教室前翟鳳嬌小聲跟王雪梅說,“今天的事彆跟我媽說。”
以她媽那脾氣,叫她知道了,估計能連夜殺到柳春梅家乾架。
她媽才不管柳春梅大舅是科長還是局長,抹黑她寶貝閨女,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敢去捅一個大窟窿。
王雪梅點了點頭,“我不跟她說。”
王雪梅不說,不代表這事兒就傳不到錢秀芝耳朵裡。
來夜校上課的都是各個廠的職工,人多嘴雜,難免會往外傳,一傳十十傳百的,就傳到了錢秀芝的耳朵裡。
不過錢秀芝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柳春梅這事兒不難查,柳慶祝確實是給方獻義打過電話,雖沒有明說,但暗示是有的。
不過方獻義當時並沒有承諾一定會讓柳春梅當報幕員,所以也就沒有翟鳳嬌頂替柳春梅這一說,柳春梅純粹就是癔想。
方獻義氣得要把柳春梅給退回棉紡廠去。
柳春梅這才真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她原來在棉紡廠宣傳科上班,當初借著她大舅柳慶祝的關係,借調到了工人文化宮,她來工人文化宮也有一年了,棉紡廠的領導都覺得她肯定是不會回去了,所以早就安排了人接替了她的位置,她如果回去了,接替她位置的人咋辦?人家在那個崗位上乾了快一年了,乾的好好的,總不能她回去了就把人家給趕走吧?
而且既然能到那個崗位上,多少也都有點後台,也不是她想趕就能趕走的。
何況她是出了事才回去的,頗有點灰溜溜的意思,真回去了,肯定要被人指指戳戳的說閒話,她可受不了。
千思萬想,還是不能回去,得留在工人文化宮。
她大舅柳慶祝她是指望不上了,他大舅因為這事兒,背了個警告處分,雖說職務保住了,可實際上卻是被架空了,現在差不多已經是半退休狀態了,他大舅現在都要惱死她了,壓根兒就不見她,打電話也不接,她爸媽登門都被趕出來了。
思來想去,她隻有去求方獻義了,多裝裝可憐,方獻義這人雖然迂腐了點,卻是個老好人,她一哭,他肯定心軟。
柳春梅就去找方獻義,在方獻義跟前又是哭又是懺悔,就差給方獻義下跪了。
一個姑娘家在他跟前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方獻義果然心就軟了,想著年輕人哪有不犯錯的,犯了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改了就行了。
何況柳春梅這人多少還是有點能力的,要不然,就算是柳慶祝是她親舅舅,他也不可能把她留在工人文化宮。
而且現在工人文化宮正籌備慶八一文藝彙演,柳春梅從一開始就在跟進這件事,這時候讓柳春梅回去,還得再找人接她的工作,而他們工人文化宮一直就是人手不足……
方獻義心裡已經鬆動了,不過也沒立馬鬆口,而是對柳春梅說道,“這事你還是要去征得翟鳳嬌的諒解,如果她既往不咎,這件事就翻篇。”
這意思是隻要翟鳳嬌原諒她了,她就還可以留在工人文化宮?
柳春梅不大願意去向翟鳳嬌道歉,她心裡還記恨著翟鳳嬌,如果不是翟鳳嬌,她就還是風光的工人文化宮乾部,八一節文藝彙演的報幕員,哪至於這麼兒狼狽。
不過她現在就算是對翟鳳嬌再不滿,也隻能乖乖去給翟鳳嬌道歉。
大丈夫能曲能伸,先保住這個崗位再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翟鳳嬌,我向你道歉,方主任根本就沒有內定我當報幕員,讓你當報幕員,也是因為你能力比我強,我嫉妒你,所以才胡說八道,經過方主任的教育,我現在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現在很後悔,不該讓嫉妒玷汙了我們純潔的革命友誼……”
表麵上一幅深刻懺悔的樣子,心裡卻又是另一套,“她哪點好了,小身板一陣風都能吹倒,怕是連塊磚都搬不動,就這小身板,還能進行四化建設?真搞不懂那些人到底喜歡她啥,尤其是那些男人,一個兩個還都護著她,男人果然都膚淺,隻看臉不看人。”
心裡巴啦巴啦。
翟鳳嬌,“……”
柳春梅繼續在心裡腹誹,“這麼白,是不是天天往臉上糊二斤麵粉……”
翟鳳嬌實在忍不住了,“你才往臉上糊麵粉。”
柳春梅吃驚地看著翟鳳嬌,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半天才指著翟鳳嬌,結結巴巴道,“你,你……”因為太震驚了,“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說是來向我道歉,可心裡一直罵我,還說我往臉上糊麵粉,我看你認識錯誤一點都不深刻,就是想糊弄方主任。”
柳春梅震驚了,“她該不會真是個妖精吧,咋連我心裡想的啥都知道……”
“還罵我是妖精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