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人裡的憨傻哥哥(3)(1 / 2)

李翠香聽懂了林澤的意思,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發冷,“這、這不好吧,你畢竟就大牛一個大哥,有他在,還能幫襯幫襯你。”

“可您覺得他現在是在幫襯我嗎?”林澤似乎也掙紮過,語氣帶著痛苦,“並不是,他現在分明就在拖我的後腿!”

“現在沒走漏風聲還好,等大哥的事傳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澤有一個兄長,白天瘋瘋傻傻,晚上神神叨叨,您想想,我的同窗們會如何看我,夫子會如何看我!”

“那也不用……”李翠香低聲喃喃,想出了一個主意,“實在不行我們就分家,沒錯,可以分家!”

雖然骨子裡自私自利,可是李翠香到底是個沒見過太多世麵的農村婦人,真要讓她出去殺人放火,她其實也沒那個膽魄,況且她對原主雖然一直都是利用心態,可是畢竟也是看著他長大的,現在著實有點被兒子的提議嚇到。

林澤輕輕搖頭,年輕的臉因為眼下的大片青黑,竟呈現出了蒼老疲憊的神色,“分家更不妥,隻會讓人覺得我林家無情無義。”

如果大哥索性摔成了傻子倒還好,如今這樣,真的讓林澤苦不堪言。每晚閉上眼時,他腦中都會浮現那夜月光下林浪漠然而銳利的眼神,漸漸和啞巴大嫂的眼神重合,仿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他,告訴他休想忘記自己曾經的不堪。

而白天林浪各種癡傻愚鈍、無理取鬨的舉止,也一天天挑戰著他的底線,這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怨無悔任他索取的大哥了,以後隻會將他逼進越來越窘迫的局麵,成為他身上一個汙點,從某天開始,林澤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殺意,這殺意還一天比一天強烈。

李翠香瞬間就啞了,她知道自己沒有兒子考慮深遠,隻是她著實不明白,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你爹那邊……”

“爹什麼都不會知道,”林澤眼中閃過一絲狠色,看向李翠香時又化為深深的孺慕,“娘,這事您也彆管,都交給兒子來辦,絕不會牽連到你們二老。”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李翠香倏地從椅子上站起,“娘都一把老骨頭了,怎麼會怕被你拖累,隻怕會拖累你!這事你不能插手,你還要考狀元呢,娘沒你聰明,你告訴娘該怎麼做,讓娘來做!”

林澤深情地握住她的手,“不行,兒子縱然再不孝,也不能讓娘冒這個險!”

他越是這麼說,李翠香就越堅決,“你平安無事就是對娘最大的孝順,聽話!”

“可是……”林澤還是一臉不忍。

“彆婆婆媽媽的,”李翠香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兒是要做大事的,這些臟活累活都交給娘來,娘也就隻能為你做這些了。”

林澤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在她的強硬態度下服了軟,把自己想出的殺人計劃想李翠香和盤托出,同意讓她來做。

林浪在外麵將他們的話從頭聽到尾,簡直對林澤這一手“欲擒故縱”歎為觀止,說什麼不想拖累爹娘,隻怕他一開始就打著讓李翠香出手殺人,他自己清白一身的主意,各種以退為進都是在引她入套而已。

連自己的親娘都能這麼算計,他眼裡怕是隻看得到他自己的利益,怪不得願劇情裡林澤會“大義滅親”,將原主推向死路。

說起來原主死得也著實憋屈,他像頭老牛般沒日沒夜地賺錢給弟弟讀書,甚至都沒有怎麼想過在他功成名就後跟著沾光,付出得無怨無悔,誰知道林澤剛考上秀才,就為了討好貴人而犧牲了他,甚至還讓他背負冤屈而死。

雖然幾年之後林澤為了表現自己的孝悌之心,還是出手為枉死的兄長討回了公道,不過人都死了,再做什麼都是虛的。

這種自私自利如今就已經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了,林浪撇撇嘴,好在他這個“林大牛”的身份應該很快就能殺青了,不需要繼續與他虛與委蛇。

林浪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是阻止林澤禍害家國,繼續留在林家時時刻刻盯著他,倒也是一種完成任務的方式,不過這樣容易處處受限,小小的大林村也沒有什麼可讓他發揮的空間,短時間裝瘋賣傻裝神弄鬼還行,時間長了也累得很,換個身份勢在必行。

林浪繼續裝劈柴,屋內的母子倆又商量了一陣,李翠香出了門,站在屋簷下凝視了他半晌,眼中怨恨與歉疚交雜,最後都化為堅定。

李翠香朝他擠出一個笑,“大牛,你昨兒不是嚷著要吃雞腿,今兒還想吃嗎?”

“想啊,”林浪咽了咽口水,一副饞樣,“哪有雞,娘你要殺雞?我來幫忙!”

“家裡的雞要下蛋,不能殺,”李翠香拿出割草用的鐮刀,又找了個大背簍給林浪背上,“娘帶你去山上抓野雞,順便摘點蘑菇野菜回來,今兒讓你吃頓好的。”

林浪歡歡喜喜地和他上了山。

大林村附近這座山不算小,三麵剛好毗鄰三個村莊,剩下的一邊山崖下則對著一條蜿蜒小河,如今正是水勢上漲的季節,河裡的水分外湍急,李翠香帶著林浪穿過複雜的山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靠河這一麵。

林澤提出來的殺人方法說起來也簡單,他知道原主不識水性,就計劃著將他引到懸崖邊推下去,偽裝成意外墜崖,這個時節河裡水位高,水勢急,不會水的人掉進去可以說隻有死路一條。

為了徹底堵死他大哥的生路,林澤甚至還讓他娘多加了一層保險,給林浪背上背簍,往裡麵放上石頭,背著石頭墜崖落水,必死無疑。

感受到背後突然一重,林浪抓起背簍掂了掂,“娘,你放了啥進來,重死了。”

李翠香心不在焉,聽到他又重複了一遍,才吞吞吐吐地敷衍道:“就……就是一點山貨,你好好背著,回去煮給你吃。”

“好嘞!”

兩人離懸崖邊越來越近,林浪的背簍裡也裝了大半的石頭,這一掉進水裡估計連個氣都冒不出就沉下去了,李翠香跟在他身後,咬緊牙橫下心,突然指著崖邊高聲道:“那邊有野雞!大牛,趕緊去抓呀!”

“哪呢哪呢?”林浪興奮起來,李翠香推了他一把,“就在前麵,你再走幾步。”

這麵的山崖因為少有人來,已經覆滿密密麻麻的荒草,差不多有半人高,若非提前知道,哪怕是幾步開外也不容易發現。

林浪小心地往前走了兩步,背後突然感到一股衝撞之力,身子下意識往前倒去,隨後腳下一空,連人帶筐從崖邊墜下。

“啊!!娘,救命!!”

李翠香站在崖邊,張大雙眼看著他墜入河中,撲通一聲,濺起巨大的水花,隨後他又屏氣凝神等了十幾息的時間,沒有看到他從水麵浮起,才不忍地閉上眼,全身脫力向後倒下。

她雙目失神地望著天空,口中喃喃自語,“去死吧,大牛,你去死吧!彆來找我,也彆找阿澤,不是我們的錯,都怪你自己!都是你自己不好,你擋了阿澤的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翠香感覺背後被曬燙的岩石都徹底冷下來了,才終於平複心神,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驚慌失措地朝山下跑去,邊跑邊高聲呼救,“救命啊!快來人啊!我家大牛掉進河裡了!”

聽到她的呼救,大林村許多村民都扔下農活趕了過來,站在崖邊看了一眼,全都遺憾地搖頭,此處山崖陡峭,河水湍急,他們就算想要幫忙搜救,也不能拚上自己的命,要去河對岸還得繞路去鄰村,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大牛隻怕是救不回來了,還不知道會被水衝去哪裡,想找回屍體隻怕都難。

林澤和他爹也跟著趕了過來,他將癱在地上的李翠香攙扶起來,確認計劃進行順利之後,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是落到了實處。

看到林澤後李翠香就仿佛找到了精神依靠,眼淚說來就來,“阿澤,你大哥他……都怪娘,都怪娘!娘為什麼沒有緊緊看著他!”

而林鐵根是真的傻了,他平時雖然不怎麼關心原主,可一輩子就兩個兒子,說真不喜歡也是不可能的,現在大兒子就這麼沒了?

他整個人僵在懸崖邊,原本就佝僂了的身子越發頹然,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唉,作孽喲。”

“這大牛咋就這麼沒福氣,上次摔了腦子還沒好利索,現在人就沒了,唉!”

“他那麼大個人了,誰能時時刻刻盯著,翠香嬸子,你也彆怪自己,都是命啊。”

“鐵根啊,人要往前看,你還有個阿澤呢,阿澤有出息,你好好培養他。”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安慰著林家三口,林澤攙著李翠香,望著懸崖下方抹了一會兒眼淚,忽然轉身朝幾個壯年村民跪下來:“叔叔伯伯們,大哥現在隻怕是凶多吉少,可是但凡還有一線生機,阿澤也不願意放棄,煩請你們幫阿澤照看著爹娘,阿澤自己下去尋!”

說著,他拿起彆人帶過來的繩索往自己身上係,似乎準備借助繩子攀下懸崖,其他人趕緊攔住他。

“唉,你這小子看起來聰明,咋就這麼虎呢,你爹現在就剩你一個兒子,你彆瞎胡鬨!”

“鐵根,鐵根家的,快來勸勸這傻小子!”

李翠香趕緊將林澤摟住,哭得呼天搶地,“兒啊,你聽話,聽話!”林鐵根被人喚回神,也衝過來牢牢拽住他,“你就在這呆著,哪都不許去!”

“可是大哥他……”林澤悲傷地望著懸崖下方奔騰的河水,眼睛都急得發紅了。

林鐵根腦子裡亂糟糟的,好不容易歎出一口氣,“都是他的命!”

村民們你勸勸我勸勸,好不容易才把這傷心的一家子勸下山去。

雖然機會渺茫,村裡的勞力們還是組織起來,經由鄰村繞到河的對岸進行捕撈搜救,人大約是救不回來了,能撈回屍體也是個安慰。

林澤也從學堂請了假,跟著村民們沿著河岸搜索,找了三天,仍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隻在墜落點下遊一裡多的位置發現了破成三四片的背簍,裡麵的石頭早就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