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嘉回了蒼梧神木上隱秘房間。
他走到床邊坐下,繡金白衣柔軟地垂落下去,順服地貼著他身體。
他雙眼望著地麵,一眨不眨,神思不屬。
他就這麼坐著,從天亮坐到天黑,屋子裡漸漸沒了光線,他仰起頭,眉眼有些恍惚。
他真很討厭人族。
不單單是人族,妖魔鬼怪,上仙龍族,在他眼中沒有一個好東西。
人與魔勾結欺騙了他族人,龍族雖然沒在明麵上加入,卻非常陰險地在背後給了他們囚禁鳳族手段。五萬多年前無數個夜晚,他都是在無邊黑暗中度過。
他被關在水牢裡,半是人形半是原形,金紅色羽毛被水打濕,摻了龍血藥物讓他深受其害,失了大部分神力。黑暗對他來說,就是真正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他什麼都看不到。
看不到希望,不敢有任何指望。
耳邊滿是同族淒慘叫喊,還有父母一遍又一遍安慰。
那時候他還小,他不懂那些人為什麼要這麼做,鳳凰一族有什麼對不起他們嗎?
沒有啊。
鳳族施恩於人,甚至將鳳翎與血送給他們,他們最開始對鳳族也是極為恭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變了呢?
大概是從得到了鳳凰血人飛升了開始吧。
人人都想飛升,都想成仙,都想長生不老。
人人心底都有惡念,這些惡念被魔族感知到,後麵事情,好像也就不那麼難以理解了。
陸清嘉想,他前輩們還是太善良了。
他們善良造就了他們隕落,他坐在黑暗中,耳邊好像還回蕩著他們被灌下龍血,被拔掉鳳翎,被一刀刀淩遲割破皮肉放血,甚至被……奪走精血。
想著想著,陸清嘉就笑了起來。
他笑得陰鷙極了,房間裡回蕩著他笑聲,他自己聽了都覺得煞氣很重。
精血啊。
他也被奪走了。
他應該在看到姬玉第一眼就殺了她。
他經曆了族人曾經經曆過事,卻到了這個時候還沒將侵犯了他人殺死。
他甚至還幫對方煉化精血,他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
真是覺得這樣殺了很可惜嗎?
真是非要有個人幫他做事不可嗎?
陸清嘉抬起手,掌心化出一團鳳凰火,火光點亮他眉眼,他靜靜地觀察著不再黑暗房間,回想起他被關在黑水牢裡數十年,想起摻雜了龍血毒藥味道,他就覺得心臟很疼。
想殺人,很想很想。
他知道按照常理,他這種行為十分惡毒,人人得而誅之。
可他已經不是最初他了,他也善良過,但得到了什麼?
如果他一直按照人們認可模樣活著,他早就看不到今天太陽了。
陸清嘉猛地站起身,化作一團火焰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姬玉房間裡。
夜已經很深了,姬玉休息了,她還維持著睡覺習慣。
陸清嘉走到床邊,撩開床帳,居高臨下地看著沉睡女孩。
她睡得很安穩,和在他身邊時一樣。
有時他也奇怪,她那麼想離開他,那麼怕他殺了她,怎麼還能在他地方睡得那麼安穩。
他緩緩彎下腰,手懸在她脖頸位置,似乎在丈量角度。
眼前這個人,單單是迫得他跟她回凡界私宅,言語上輕薄於他,就已經罪該萬死了。
後來她還算計了他數次,奪走了他那麼多重要東西,卻對他甚至連真心恭敬都做不到。
她該死。
殺了她。
殺了她!
陸清嘉手落在她脖頸上,就在他要用力時候,姬玉皺了皺眉,抬手握住了他手腕,迷迷糊糊地說了句:“臭鳳凰,彆鬨。”
陸清嘉一隻體溫高於常人許多鳳凰,竟好似被她一個人族給燙到了一樣,倏地抽回了手。
姬玉眉目動了動,似乎要醒過來,陸清嘉不知為何有些慌張,他瞬間化為火焰消失,之後不久,姬玉睜開了眼睛。
她擰眉看了看周圍,床帳怎麼掀開了,她記得她放下了。
難道是她記錯了?
她坐起來,沒什麼精神再次放下床帳,隨後便心大地繼續睡了。
陸清嘉站在她屋頂上,神識看著她方才模樣,炙熱心一片冰涼。
沒能殺了她。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
陸清嘉低頭看著自己手,眼睫快速扇了扇,在心裡問自己,剛剛為什麼又沒下得去手。
過了許久,他想,大概是因為,她睡夢中被人觸碰,無意識喊出名字,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