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不想和陸清嘉在一起太久, 雖然他要同去蜀山,可她也沒想真的和他一起走。
等過了界門,她就用縮地成寸之術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蜀山,這樣就不怕晏停雲找她了。
蜀山也不是吃素的, 魔尊固然厲害, 可要去蜀山裡麵搞事情多少也得掂量一下。
因為急著趕路, 姬玉租了馬車也沒休息, 直接讓車夫趕往界門。
就一輛馬車,她和陸清嘉誰都不是會在外麵和車夫一起坐的人, 所以他倆都在裡麵。
馬車內部本來就不大, 姬玉和陸清嘉麵對麵坐著,膝蓋很容易碰到一起。
姬玉看向對麵,陸清嘉麵色如常地閉目養神, 雙手搭在兩膝之上, 似乎對無意間的碰觸沒有任何感覺。
姬玉細細打量他, 他閉著眼睛, 玉麵清冷,長眉俊秀, 眉心的鳳翎為他五官增添豔麗華貴之色, 再加上那雙水紅色的唇,當真是君子又妖孽。
那股似有若無的玫瑰香縈繞在她鼻息間, 她皺眉閃躲了一下, 但沒什麼效果。
早知道就租兩輛馬車了。
姬玉躲他躲不掉, 乾脆也不躲了,任由馬車晃動中與他時時貼近。
她就那麼看著他, 倒要看看他能淡定到什麼時候。
他這一淡定, 就淡定到了夜裡。
人坐在馬車上是不累的, 可以不休息,但凡界的馬可受不了。
“姑娘,趕夜路太危險了,馬也疲了,要換馬得到下一個驛站,還要很久,恐怕馬堅持不下去啊。”車夫停下馬車,隔著車簾有些為難道。
姬玉掀開窗簾朝外看了看,荒郊野嶺,夜色對凡人的目力來說的確是一片漆黑,很不好走。
穿來大部分時間都在修真界,她都快要忘了凡人的世界該是什麼樣子了。
“也好,等天亮再走吧,是我太著急了。”
她放下簾子轉回頭,就看見陸清嘉睜開了眼,神情有些嚴肅。
姬玉正想說話,陸清嘉忽然抬手化出一道金光,簾外車夫尖叫一聲,姬玉以為他在殺人,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麼?”她冷了眉眼,“不許殺人!”
陸清嘉直接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著低聲道:“彆說話,他沒死。”
他沒看她,目光隔著被風吹起的車簾望著外麵,姬玉被他抱在懷裡,頓了一下道:“怎麼回事?”
“把他送遠了一些。”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你待在裡麵彆出來。”
他說完就鬆開了她,頭也不回地下了馬車。
姬玉本想跟著看看怎麼了,可他下去之後直接用結界將馬車封住了,姬玉有些著急:“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呀。”一個陌生的男聲回答了她,“白日才見過的,玉仙子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我吧?”
是晏停雲,他去而複返了。
知道是他,姬玉反而冷靜了下來,她一言不發地在馬車裡坐好,把場子交給陸清嘉。
沒得到姬玉的回答,晏停雲輕笑了一聲說:“真是冷淡啊,不過沒關係……”他轉而望向立在馬車邊的陸清嘉,黑漆漆的眼睛彎了彎,“我與瓊華君許久未見了,先敘敘舊也好。”
帶著魔氣的風拂麵而來,陸清嘉眉心鳳翎暗了暗,手中化出一把陰寒長劍,劍柄為頭骨形狀,晏停雲一見到這把劍,臉上散漫之色頓消。
“的確是許久不見了。”陸清嘉執劍在手,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慢條斯理道,“你最鐘愛的手下也很久沒見你了,他雖已經死了很多年,但我用他的魔骨鑄了這把劍,你見到它也算是見到那隻魔了。要敘舊的話,我建議你先和他聊聊。”
他將劍指向晏停雲,晏停雲麵無表情看著,手中現出黑色魔氣,毫無預兆地襲向陸清嘉。
陸清嘉微勾嘴角,側身閃開,陰風吹起他的發絲,他彎唇輕笑的模樣雍貴而華美。
姬玉若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應該會很驚訝,原來他真的動了殺心時氣勢與嚇唬她時完全不同,他沒有任何廢話,直擊晏停雲要害。
晏停雲的要害在他的心,魔的心,尤其是像他這樣天地共生的魔心,普通人碰不到,不普通的人碰到了也會被立刻吞噬,根本傷不到他什麼。
這世間能挖出他的心置他於死地的,也隻有陸清嘉和溫令儀了。
溫令儀如今與魔族還有合作,不會動手,但陸清嘉就不一樣了。
其實在此刻之前,陸清嘉從未想過要給晏停雲一個痛快。當他再次找上姬玉,對她言語輕薄後,他卻覺得,殺了他也沒什麼。
讓他痛快些就痛快些吧,幾萬年前折磨的魔族也夠多了,他死了還有令儀君在,他好好折磨剩下的就是了,總歸那條半龍才是他最大的敵人,不放過他就是了。
但他漏了一件事。
他身上還有傷。
彆人傷不到他,他自己把自己給傷了,下手還特彆狠,雖然和姬玉雙修緩和了不少,但他現在依然有些虛弱。
他白衣之下的肌膚還有燒傷,身上彌漫的灰燼氣息比往日更濃鬱。
這也是晏停雲會去而複返的原因,他應付完了月長歌就想起白日的氣息有些問題,他突然意識到陸清嘉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要殺了他,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何必再等什麼月長歌?
於是他乘著夜色而來,越靠近那隻鳳凰,他身上的灰燼味道就越濃重,被陸清嘉發現之前,晏停雲就已做好了現身的準備。
他對他是有恐懼的,那種本能的恐懼,可現在的他不是那個強到難以抗衡的他了。
“瓊華君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啊。”晏停雲化為魔氣躲開陸清嘉的劍光,他笑著說,“你若真想殺我,為什麼還不動你的鳳凰火呢?難不成……你動不了?”
陸清嘉握劍的力道大了一些,他不說話,隻是不斷將劍刺向晏停雲。
晏停雲笑聲更大了:“啊,我知道了,你應當是能動的,隻是你動了就會暴露你受傷的事,你的火放不出多少吧?你身上的靈力還沒你剛逃出水牢的時候充盈,誰傷了你?”他猜測,“馬車裡的玉仙子?”
姬玉在結界裡出不去,但不代表聽不見。
她將晏停雲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她掀開車窗簾子望向外麵,夜幕之下,陸清嘉白衣如雪,長發如瀑,身似琉璃。他手握陰寒魔骨劍,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握著劍柄的手已被魔骨殘存的陰寒之氣侵得青黑了。
對啊,他是有傷在身的,隻是昨夜雙修,晨起時他氣色才稍好了一些。
他不像平時那般無懈可擊,是以手才會被陰寒之氣侵擾。
她剛看見他的時候,他甚至還昏迷不醒。
昨夜雙修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意亂情迷的時候隻能捧住他的臉。
姬玉目色複雜地望著陸清嘉的背影,陸清嘉如芒在背。他們感官相通,他能感覺到她心底的擔憂,可他又覺得那或許是憐憫。他不想讓她憐憫自己,更不想她看見他無能的一麵,他要她心中他永遠是最強大的那個,無論姬無弦也好,其他男人也罷,誰都不能和他相比。
“你廢話太多了。”陸清嘉直接收了魔骨劍,雙手化出金紅色的火焰,輕笑道,“本想同你玩玩,可你實在急著要死,我怎能不成全你呢?”
他飛身而起,發絲拂動,衣袂翻飛:“今日便送你和鐘愛的手下團聚。”
話音落下,炙熱奪目的火焰襲向晏停雲,姬玉看著那火光,她本該覺得很踏實的,畢竟將整個夜空點亮的鳳凰火能給人百分百的安全感,可她現在心中滿是不安。
她在想,陸清嘉能堅持多久?
他其實真的堅持不了太久。
但他不會退縮,他這輩子就不知道後退兩個字怎麼寫。
晏停雲對上他自是拚勁全力,五萬年了,晏停雲也時時刻刻都在修煉,雖然涅槃重生的陸清嘉比之前更強大,便是他和溫令儀聯合起來也不是對手,這才有了月長歌的誕生,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受傷了,看他的情況,傷得還很重,他已經不在乎是誰傷的他了,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終於可以殺了陸清嘉了。
晏停雲興奮得魔氣暴漲,姬玉眼睜睜看著漫天的金紅色被魔氣湮滅,但馬車周圍的結界卻一點都沒鬆懈。
姬玉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忍不住喊了一聲:“陸清嘉!”
一聲呼喚落下,魔氣之中金光乍起,白尾金鳳衝天而起,鳳鳴九霄,四周強盛的魔氣迅速退散,晏停雲躲閃不及,炙熱的火焰將他點燃。
他得感謝陸清嘉現在重傷在身,否則他現在必死無疑。
他逃了。
他沒想到即便到了這個地步,陸清嘉還是那麼難對付。
也是啊,他可是鳳凰一族亙古至今最強的少君,要不然當年他們也不用那麼急著對鳳凰下手,他們怕的就是陸清嘉成功涅槃繼承父位,讓鳳族更難對付。可惜啊,他們那般囚禁他,用了那麼多手段,給他喝了那麼多龍血,他本來金紅色的鳳尾都褪色成白的了,可依然很強。
不過今夜陸清嘉的確是傷了他,可他殺不了他,而且擊退他,還有溫令儀呢。
彆以為他不知道他的傀儡還在凡界,今夜這裡動靜如此之大,他不可能毫無所覺。
陸清嘉,你最好快點將傷養好,彆死在其他人手裡才好。
晏停雲消失了,魔氣也跟著消失,白尾金鳳從天而落,重重摔在地上,馬車周圍的結界此刻終於退開,姬玉即刻跳下車衝到陸清嘉身邊,將縮小了數倍的鳳凰抱在懷裡。
他身上傷勢加重,血從鳳羽裡滲出來,他低低哀鳴一聲,鳳眼閉合,昏了過去。
姬玉抱著他,這裡太不安全,隨時會有人再來,姬玉不敢磨蹭,抱起陸清嘉就走。
她也顧不上不能使用法術了,找了座山,又在山上尋了一個隱秘的山洞,從儲物戒裡翻出毯子撲在地上,將陸清嘉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雖然心裡知道他是男主,不會有事的,可姬玉還是止不住擔心。
她不斷想起他強弩之末時馬車上依然堅固的結界,手下毫不猶豫地將靈力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