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溫令儀都還是去養傷了,隻是仍然沒離開姬玉的地方。
姬玉也不管他,一個人回了屏風後,本隻是想靜一靜,想想後麵怎麼辦,但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最近不管是精神狀態還是身體狀態都不好,計劃有了進展,緊繃的弦放鬆了一些,疲憊感來得更重了。
她睡著了,就做了一個夢,夢裡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好像能聽見熟悉的呼吸聲。
連呼吸聲都讓她如此熟悉,除了陸清嘉也沒有其他人了。
姬玉很清楚自己在做夢,可這種黑暗的夢境也很真實,她掐了自己一下,甚至能感覺到疼。
這是怎麼了?
姬玉茫然地望著黑漆漆的一切,連自己都看不清楚,更彆提看清彆的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感覺熟悉的呼吸聲更近了一些,她試探性道:“陸清嘉?”她伸手往前探了探,“是你嗎?”
沒人回答,但那個呼吸聲急促起來,像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姬玉好像也跟著他開始痛苦了,艱澀道:“陸清嘉,是不是你在這?這是哪兒?”
她還是沒得到回答,但那呼吸聲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陸清嘉幾乎慘烈的痛呼聲。
……他一定很疼。
姬玉想到那個連生剖魔蠱後不處理傷口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鳳凰,竟然也會有反應這樣激烈的時候,心裡像填滿了厚重的沙土,呼吸不了,但又不至於窒息。
“好黑……”
突然之間,她好像聽見他說話了,他說:“好黑……”
姬玉使勁想要醒過來,不想再沉浸再黑暗的夢境當中,但是不行。
她被困在了這裡,不斷聽著陸清嘉痛苦的低喃——
“誰來救救我……”
“救救他們也好……”
然後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痛苦的哀嚎,隻沒有求饒。
姬玉猛然想到,這恐怕是陸清嘉曾經被囚時經曆的一切。
她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漸漸的,一片漆黑中好像有了微薄的亮光,姬玉順著微光去尋找,在角落裡看到了一身血衣的陸清嘉。
不是什麼陌生的他,是熟悉的,那日被明光真仙帶走的他。
他閉著眼躺在角落,已經沒多少呼吸了,好像馬上就要死去了。
姬玉快步跑過去,跪倒在他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看著他白衣領口下猙獰的傷口,唯有捂住嘴才能不驚痛失聲。
這就是墮仙雲湖留下的傷嗎?
竟然是這樣的……
是不是很疼?
他一定很疼,看他渾身冒冷汗,嘴唇不斷顫抖,就知道他很疼。
姬玉想要觸碰他的臉,可失敗了,她碰不到,好像有無形的光罩著他,讓他即便就在眼前,也遠在天邊。
姬玉低低地叫他的名字,陸清嘉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漸漸的渾身都開始顫抖,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濕潤了他的鬢發。
他嘴唇緊抿了幾下,再次放開後輕顫著道:“玉兒,救我,我好怕……”
姬玉不知該怎麼救他,也不知他在怕什麼。
她很想看清他的臉,於是試著凝了團鳳凰火在掌心,點亮了漆黑的夢境。
這一抹光亮讓不安的陸清嘉安穩了許多,他掙紮著想起坐起來,姬玉嚇了一跳,後撤些許,很快就見他睜開了眼睛。
他眼睛紅得好像血,眉心鳳翎印記已然不成型,仿佛碎裂一般。
他看著她,但卻什麼都沒看見,眼底失望又麻木。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姬玉明明就在一旁,他卻穿著她而過。
她看著他的背影,他好像盲人一樣用手試探著往前,沒走幾步就摔倒了。
他倒在地上,發絲淩亂,嘴角滲血,他低下頭,肩膀顫抖,嗚咽道:“我錯了……我後悔了……”
姬玉靠在角落看了他許久,等她終於醒過來的時候,溫令儀正拿絲帕為她擦拭眼角的淚。
她坐起身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聽見溫令儀道:“你夢魘了。”
姬玉沉默了一會說:“若真是場夢就好了。”
她說完就下了床,外衫有些扯開,露出漂亮的肩膀,溫令儀看得呼吸停頓,她也沒在意,隨意地扯上來,光著腳走在冰冷的地麵上,轉了一圈才回眸道:“令儀君的仙界有什麼好去處嗎?”
溫令儀輕聲問:“你想去?”
“去看看吧,總是待在這裡多無趣啊,難得來一趟仙界,不看看怎麼行呢?”姬玉說得隨意,好像真的隻是想四處轉轉。
溫令儀也不點破,站起身走到她身邊道:“仙界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若你要我作陪,也沒有問題。”
他去牽她的手,姬玉躲開了。
但她沒拒絕他靠近,隻是從儲物戒裡拿出一條絲帶,係在他手腕上,然後自己牽著帶子的另一頭兒。
“這樣就好了。”她好像牽著什麼心愛的寵物,命令他,“帶我去。”
溫令儀看了她許久,廣袖落下,將她牽著的絲帶大部分遮住,慢慢走出了大殿。
大殿外照例守著很多人,還有臉色蒼白的澤蘭仙君,姬玉多看了他幾眼,溫令儀便道:“他逼得你跳墮仙雲湖,理應受罰。”
姬玉沒說話,擦著澤蘭仙君的肩膀過去,澤蘭仙君難堪至極。
仙界理所應當地比修真界更美,畢竟是一切凡人向往的地方,即便姬玉心懷不軌也難免被美景吸引。
他們最後停在一處最靠近太陽的地方,溫令儀指著遠處飄渺虛幻的雲頂宮殿輕聲道:“看到那裡了嗎?”
姬玉望著那座雲頂宮殿點點頭:“看到了。”雖然距離這裡很遠,距離太陽更近,但她的確看見了。
溫令儀低聲說:“那是鳳族的地方,幾萬年過去了,遠遠看著好像和以前沒什麼區彆。”
聽到“鳳”這個字,姬玉眼皮跳了一下,她放開手裡的絲帶,一步步走到最前方,遠遠看了那座金紅色的恢弘宮殿片刻,淡淡道:“我要你做一件事。”
她說要他做一件事,是命令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容不得他拒絕。
溫令儀沒說話,隻安靜地注視著她。
姬玉回過頭道:“我要你送我下界。”
溫令儀長眉一挑,正要開口,就見姬玉快步走回來抓住他的衣襟道:“我沒說你可以拒絕。”
溫令儀呼吸一窒,看著她默不作聲。
姬玉另一手化出鞭子,這地方隻有他們倆,真是太方便做某些事了。
“你答應嗎?”她問。
溫令儀不說話,隻是看著她。
姬玉毫不猶豫地將鞭子揮向他,溫令儀眼皮都沒眨一下,鞭子抽在他身上,他顫抖了一下,腳步有些不穩,但還是努力保持站立。
他望著她,眼神偏執,姬玉咬咬牙,一字一頓道:“送我下界。”
溫令儀扛著不吭聲,姬玉便越抽越狠,他覺得很疼,可除了疼,另外一種感覺更盛。
他有些扛不住了,半跪在地上,白色披散劇烈喘息著,極其狼狽。
姬玉再次道:“送我下界,聽到了嗎?這是命令。”
溫令儀抬眸望著她,眼眸潮濕,姬玉盯著他的眼睛道:“這是主人的命令,你怎麼能不聽主人的話?”
溫令儀覺得他真的快死了。
某種意義上的快死了。
他被滅頂感操縱,有些失去理智。
姬玉的鞭子像催命符,讓他一次次靠近危險地帶。
最後當姬玉又問他聽不聽話的時候,溫令儀沙啞地說了句:“……我聽話的。”
姬玉握著鞭子的手都疼了,她笑笑說:“真的聽話嗎?會乖乖送我下界嗎?”
溫令儀找回一絲絲理智,望著她輕聲道:“主人帶著我嗎?”
姬玉頓了一下,沒回答。
於是溫令儀卑微地換了一種問法:“我可以去找主人嗎?”
姬玉這次點了頭,勉為其難,紆尊降貴。
溫令儀笑了,麵色潮.紅道:“那……我會送主人下界的,我會聽主人的話。”
姬玉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會,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臉說:“乖。”
她遲疑幾息,彎下腰靠近他的臉,猶豫片刻,下了最後一劑猛藥。
她吻了吻自己的指腹,而後將指腹貼在了他的側臉上,輕輕按了按。
溫令儀睜大眼睛,忘卻了呼吸。
姬玉悅耳動聽的聲音說:“這是聽話的獎勵。”
溫令儀:“……”
他輸了。
他敗給她了。
哪怕遲來的清醒回歸,他也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