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凡界遇見淨植大師真是意外也不意外。
姬玉正琢磨著要不要去打個招呼,一隻黑貓突然跑到她麵前,蹲在那仰頭看著她,黑漆漆的眼睛極為專注。
黑眼睛的黑貓?
姬玉好奇地蹲下去和它對視,輕聲問:“你是哪裡來的貓,你的主人呢?”
黑貓歪了歪頭,軟綿綿地喵了一聲,好像在說自己沒主人。
姬玉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也孑然一身,和流浪貓差不多,不由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黑貓很通人性,大概看出了姬玉的善意,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姬玉被它逗笑了,彎彎的眸子裡滿是柔和之色。
淨植大師和人交談完畢發現姬玉的時候,正看見她朝貓兒笑的樣子。
一身紫衣的姑娘在凡界用了障眼法,周圍人看她隻是普普通通的姑娘,但他看得見她的真容。
微風吹起姑娘胸前的瓔珞和發絲,她輕揉著黑貓頭的模樣很有母性光輝。
淨植大師站在原地看了許久,直到姬玉抱著黑貓站起來。
“既然你也無家可歸,那以後我們倆相依為命吧。”
他聽到她這樣說。
無家可歸?相依為命?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要嫁給瓊華君了嗎?前不久上清寺住持還去參加他們的合籍大典了,住持問他要不要去,他以要曆練為由拒絕了。
他出來有一陣子了,一直待在凡界,未曾和寺內聯係,對修真界如何境況並不了解。
莫非……合籍大典出了什麼事?
不知不覺間人已走到了姬玉麵前,姬玉看到他笑得更禮貌了一些:“淨植大師,好久不見。”
他們真的是好久不見了,自蜀山一彆,如今已有數月。
“好久不見。”淨植念了個佛號,溫聲道,“姬檀越怎會在此?”
姬玉懷裡的黑貓好像不太喜歡淨植,很避諱他,一直往姬玉懷裡鑽。
姬玉安撫地拍了拍它的頭,回答說:“我暫時住在這鎮上,大師呢?在凡界遊曆嗎?”
淨植大師說:“是,貧僧遊曆至此。據聞姬檀越與瓊華君舉辦了合籍大典,未曾趕得及前去道賀,如今還要補上一句恭喜。”
姬玉淡淡道:“大師不必恭喜我了,婚禮最後沒辦成,沒什麼可恭喜的。”
淨植微微凝眸,明明很普通的五官,集合在一張臉上卻充滿了奇妙的魅力。
“……這黑貓是姬檀越養的?”
他非常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可比那些刨根問底的人討喜多了。
姬玉搖搖頭說:“剛才我就看見大師了,本來想去打個招呼,誰知被黑貓攔路。”她頓了一下說,“我以前聽過一句話,說是小動物攔路是在為那人擋災,也不知它為我擋了什麼災禍。”
淨植大師雪色的袈裟被風吹起,壓著姬玉的裙擺過去,他不著痕跡地挪開一些,聲線清和道:“如此說法倒是新奇,但或許真有這種可能。”他望向鎮外的方向,“那邊陰氣很重,應是有鬼怪作亂。”
“有鬼怪作亂?”姬玉雖然修為很高了,但乍一聽有鬼還是覺得些許滲人。
“鎮外有一處百年亂葬崗,那裡積攢了許多怨氣,有不少農戶喪生其中,貧僧此次前來正是為了化解怨氣。”
淨植轉頭看著姬玉認真提醒:“姬檀越獨居,夜裡記得將結界布好,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門。雖然那些鬼怪不是姬檀越的對手,但麵目猙獰可怖,姑娘家能不見還是不要見了。”
說的一點都沒錯,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怕不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姬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正要道謝,就見淨植朝她遞來幾張黃符:“貼在門窗上,可保家宅安寧。”
姬玉看著黃符眨了眨眼,果然很快聽見他念了個佛號溫聲道:“一塊中品靈石,多謝。”
姬玉:“……”行吧,難得碰見,怎麼能不惠顧呢?
直接拿了一塊極品靈石給淨植,姬玉大方道:“不用找了。”
淨植訝異地看著她,捏著靈石片刻道:“……恭敬不如從命。”
他將靈石收下,很快就告彆姬玉去驅鬼了。
姬玉抱著黑貓在街市上買了些菜便回了住處,她將黑貓放進正房,黑貓落地也不亂跑,蹲在那舔了舔爪子,黑眼睛定定看著她。
姬玉從菜籃子裡拎出一隻雞:“燒給你吃?”
黑貓喵了一聲,好像很開心。
姬玉也跟著開心了些,轉身走向小廚房了。
她走後不久,正房裡的黑貓輕巧地跳到了桌子上,扒拉著籃子裡的東西看了看,發現都是菜之後索然無味地跳了下去。
它在正房裡這走走那看看,什麼感興趣的都沒發現,最後窩在貴妃榻上眯起了眼。
若姬玉瞧見它如今的模樣,一定會覺得它這副做派和她見過的某個專心搞事業的反派很像。
夜裡的時候,姬玉將淨植大師給的黃符貼在門窗上,又加固了院子裡的結界,抱著貓上了床,讓貓睡在一邊,自己盤膝入定修煉。
黑貓靠著枕頭懶洋洋瞧她,眼神特彆有熟悉感。
子夜時分,院子裡結界傳來細微波動,姬玉倏地睜開眼,身影快得黑貓隻眨了一下眼便發現她不見了。
黑貓拱起身子跳下床,踩到櫃子上從窗戶處朝外看。
它看見穿著白色袈裟的和尚站在院子裡,黑眸一眯迅速躲了起來。
“是你?”姬玉瞧見淨植也很驚訝,“大師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淨植大師眉宇間有些疲憊,大約那百年亂葬崗怨氣太濃驅散起來十分耗神。
他朝姬玉雙手合十道:“白日裡貧僧多收了靈石,不好讓姬檀越吃虧,便想著夜裡來為檀越守夜。”
還真是童叟無欺金字招牌啊,多收了也不白收,晚上還來幫忙守夜。
姬玉看著淨植,心裡不無複雜地想——要是她很久之前沒有想不開喜歡陸清嘉,拿全部家當找大師下單,是不是後麵的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
想到這裡姬玉忍不住問他:“大師,我有一惑,你若能幫我解了,便算抵消多出來的靈石吧。”
淨植大師聞言偏頭道:“貧僧略可一試,姬檀越請講。”
姬玉低下頭不看他,笑了笑輕聲問:“淨植大師覺得自己是真實活著的嗎?”
……這麼有深度的疑惑嗎?
“自然。”淨植大師誠懇道,“貧僧血肉之軀行走自如,自然是活著的。”
“那如果我告訴你,你不過是話本裡的一個人物,你所有的遭遇都隻是個故事,隻是個解悶的玩意兒,你會怎麼樣?”姬玉問到最後直直地望向他,好像非常在意這個答案。
淨植大師的表情一直很平和,大約這就是佛修吧,不管什麼事都很難引起他們太大情緒波動。
他過了一會才回答說:“姬檀越或許可以這樣想。”
姬玉微微睜大眸子望著他。
“這世上又有誰不是生活在他人的話本子裡呢?”淨植大師於月色下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誰又知道將我看做故事的人,是不是彆人眼中的故事?”
姬玉眼睛有些酸澀,嘴唇動了動,但沒真的說什麼。
“萬事萬物自有緣法,三千世界,萬丈紅塵,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好,朝生暮死的蜉蝣也罷,各有各的命數,與其糾結於真實或虛假,不如想想明日要用什麼膳食。”淨植的聲音和緩流暢,有種令人心安的魔力,“是不是話本故事,並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不是嗎?”
是啊。
就是這樣啊。
陸清嘉若是能明白這個道理,就不必走到今天這步了。
但她也不該拿他和淨植大師比,他們一個是話題的中心,是真正經曆過那些的人,一個是修佛豁達之人,本身看待事物的方式就不一樣。
“多謝大師。”姬玉展顏一笑,“我明白了。”
她很認真地微微躬身道謝,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大師若不嫌棄,可在廂房歇下,明日再離開。”
淨植大師瞥了一眼廂房,還沒回答她的話,就忽然感覺她氣息變了。
他迅速望過去,發現她額頭冒出冷汗,皺著眉雙手捂住小腹。
“怎麼了?”淨植大師上前一步,單手豎在胸前快速問,“姬檀越哪裡不適?”
姬玉能哪兒不適?還不是肚子裡那顆蛋鬨的。
所以說人真的不好生蛋,這顆蛋在肚子裡整天折騰,搞得她都快精神恍惚了。
今夜大概是因為她沒好好休息,蛋又不高興了在發脾氣。
姬玉疼得險些跌倒,淨植大師不得不上前扶住她,但還是非常守禮地和她的身體隔開距離。
“姬檀越夜裡用了什麼,怎會如此……”
他還在想她是不是吃壞身子了,姬玉無奈歎息一聲道:“我沒事。”她咬牙說,“隻是孩子不聽話罷了。”
淨植:“……原來如此。”
他狀態調整得非常快,馬上就用一種非常專業的手法將姬玉送回了正房。
黑貓不在床上了,也不知躲去了哪裡,姬玉現在也沒心思操心它。
她躺在床上,小腹泛著金紅色的光,淨植看了一眼便轉開視線,心裡已經明白七八成了。
“如此的話,姬檀越實在不該一人獨居凡界。”他猶疑道,“要貧僧幫你聯絡神君嗎?”
姬玉抿唇道:“不必。”她閉了閉眼,“不要找他。”
淨植沒再說話,隻是恪守禮節地合上眼站在床邊,用溫和的佛修靈力為她緩解疼痛。
多少是有些用的,肚子裡的蛋漸漸安穩下來,姬玉微微鬆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多謝大師,又麻煩您了。”她想從儲物戒拿靈石給淨植,淨植看了一眼,沒接。
“姬檀越要在凡界多久?”他隻問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