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赤鬆流也有個疑問想要得到解答。
“你太不相信織田了,但既然在出發前,你說相信我,那你也應該清楚我不會真的讓織田出事,既然如此……”
赤鬆流問太宰治:“你為什麼還要回冬木市?”
這也是赤鬆流臨時修改計劃的原因,因為他根本沒想到太宰治真的回去了!
太宰治是為了織田作之助而縫合世界的,說實話,當時太宰治說,他不相信織田作之助,卻會相信赤鬆流的保證,這讓赤鬆流不可避免地心生得意和高興的情緒。
同時太宰治還向赤鬆流道歉了。
當時赤鬆流就想,既然太宰已經意識到錯誤,又認錯了,那這件事正好到此為止。
太宰治算計穆吉克,赤鬆流算計織田作之助,最後兩邊都因為觸碰到對方底線而罷手,海涅不會真的傷到織田作之助,而穆吉克有赤鬆流暗中謀劃,也不會真的完蛋。
但最終太宰治還是去了冬木市。
為什麼呢?
是不相信赤鬆流的保證嗎?
赤鬆流覺得太宰治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因為沒必要。
他想了許久,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得出了一個結論。
恰在此時,電話的另一邊,太宰治的聲音柔和而悠然,像是看穿了赤鬆流所想一樣,他如此說:“難道不是因為你希望我回去嗎?”
啊,就是這個。
赤鬆流感慨萬千,太宰治是個機敏到可怕的人,他太善於揣摩和把握人心了。
哪怕赤鬆流知道太宰治是個狡猾的混蛋,哪怕最重要的魔術刻印一直在太宰治手裡,哪怕赤鬆流始終保持著警惕,並天天想著怎麼拿回魔術刻印……
但不可否認,當赤鬆流拿回了魔術刻印,不再受到太宰治的威脅後,此刻聽太宰治說出這句話,他的心還是有一瞬間變得柔軟起來,甚至有了一點細微的感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太宰治是多麼強硬傲慢的人,居然會為自己退步甚至妥協,赤鬆流很難不被動搖。
——他會因為我而改變生存原則,因為我的話語而動搖,想我所想。
赤鬆流抬手扶額,恍惚間想起之前太宰治乖巧地坐在飯桌前啃丸子的樣子。
這一刻,赤鬆流心底生出一個有些賤兮兮的想法。
他想知道,太宰治能為他退步到什麼程度。
——就好像一隻黑貓對你露出耳朵,允許你摸一摸,你卻忍不住想要試探著將黑貓全身都擼一遍的感覺。
赤鬆流心裡轉悠著亂七八糟的壞心思,甚至忘記了他和太宰治還在通話。
直到電話對麵的太宰治疑惑地呼喚赤鬆流的名字,赤鬆流才回神。
“啊,沒什麼,在想事情。”
赤鬆流飛速將那些想法先壓在心底,並立刻將話題轉移到織田作之助身上。
“織田沒找你的麻煩嗎?你之前放他鴿子了,還差點算計到他,他不是一直在找你嗎?”
太宰治眨眨眼,他笑嘻嘻地說:“他說要和我聊天,我說有機會了再談。”
赤鬆流一下子笑噴了:“江戶川亂步沒戳破你的語言小把戲嗎?”
太宰治笑著解釋:“因為織田作幫我說話了吧,江戶川亂步生氣了,而且……”
想到在白色光芒衝擊下,織田作之助張開雙手試圖保護自己的舉動,太宰治的語氣柔和下來:“我也見到了自以為不會見到的、織田作對這裡的太宰治絕對不會做的事。”
被槍指著挺讓人心塞,但被織田作救了也很棒啊!
想到被救時的事,太宰治忍不住問:“對了,魔術刻印為什麼會自己跳出來?我真的會死在那道白光之下嗎?”
赤鬆流沉吟了一會才說:“一半一半吧。”
太宰治:“怎麼說?”
赤鬆流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在我家住了這麼久,我多少還是研究了一下你那特殊的不死狀態。”
太宰治嗯了一聲:“你說類似於間桐家的蟲,絕對的回歸,同化為一體。”
赤鬆流繼續說:“昨晚海涅去搜刮了間桐家的庫藏,我大致看了看間桐家的藏書,雖然還沒仔細研究,但我發現你和間桐家的情況還是不同的。”
“間桐家的使魔是同化,類似於人類放棄自己的身體,以意識形態覆蓋蟲的意識,成為蟲這一族群的意識概念體。”
“太宰,你的身體卻是固定不變的,不管發生什麼變化,都會回歸到你喝下大萬能藥時的狀態,與其說是絕對的回歸,不如說是你的身體變成了一個凝固了時間的剪影。”
“凝固時間是神靈領域,甚至連神靈都無法抗拒諸神黃昏,所以我推測,你喝下的大萬能藥裡麵應該有來自更高一層次的生物物質,通過那種物質,你的身體被動地被同化了。”
赤鬆流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假如那個未知的存在有著數十億萬年的壽命,那他的巔峰歲月將遠遠超過人的認知,而被未知存在同化影響的你也自然會被固定在一個狀態,並會一直持續下去。”
太宰治聽後忍不住說:“既然會一直持續下去,神父的攻擊又是怎麼回事?”
赤鬆流輕笑起來:“無論你是否願意承認,你現在都是非人狀態,而聖堂教會最擅長對付非人類、不死者和死徒,隻要是不死的存在,他們的武器都有特攻。”
“這是概念上的否定,否定一切人類之外的存在,而延續並維持這個概念的是全球人類的信仰,生活在這個星球的最高靈長類生物拒絕不死者的存在,以此為概念延展出來的攻擊,自然能傷害到你。”
說到這裡,赤鬆流有些尷尬:“其實我也不確定是否對你有效,但你不是想死嗎?如果有效了,你可以愉快地去死了,我自然可以讓海涅回收刻印;如果沒效果,頂多嚇唬你一下,不會對你有任何傷害,你反而會覺得全身舒暢。”
太宰治:“…………”
他抿唇,幽幽地說:“我就算死,也沒打算現在死。”
赤鬆流唔了一聲:“看出來了,如果你真的想死,刻印是不會保護你的。”
太宰治:“……啊?”
“我檢查了寶石裡的刻印,平行世界的我除了留下不少信息外,還有保護你的術式,但前提是你自己想要活下去,否則是不會激發這個魔術的。”
赤鬆流慢吞吞地說:“看樣子平行世界的我非常頭疼你的自毀傾向呢。”
太宰治無端想起那個被他從異世界抓來的K先生,那家夥總是透過他看著誰,這讓太宰治很不爽,甚至還有點厭煩。
但K先生太了解名為太宰治這個生物的脾氣了,這讓太宰治也沒法真的反駁對方。
許久後,太宰治才道:“彆再提那家夥了,你和我的麻煩都是他搞的。”
赤鬆流先是深以為然,隨即發現太宰治在胡扯八道:“明明是你將他搞過來的吧?”
太宰治狡猾地說:“可是將你牽扯進來的人是他,他其實可以自己搞定的。”
赤鬆流冷哼一聲:“被打了當然要打回去,默默吃虧可不是我的風格。”
太宰治:“那你應該找他的麻煩。”
赤鬆流可不會上當:“但真正找上門還對我動手的人是你。”
太宰治立刻裝可憐:“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居然對一個武器發脾氣?”
赤鬆流:“你這是在替換概念,你又不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槍械!”
之後兩人居然就這一點嘰嘰歪歪了十幾分鐘,直到中島敦來敲門,說是遠處夜空似乎有戰鬥爆發,太宰治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在說廢話。
電話另一邊的赤鬆流的反應比太宰治快,他立刻說:“爆發了戰鬥?估計是遠阪凜對言峰綺禮動手了,算了,我這邊的事情基本搞定了,冬木市的事情你自己處理。”
說到這裡,赤鬆流加重語氣:“你知道的,那個聖杯必須完蛋,絕對不能讓聖杯降臨,我不希望世界毀滅,你也不希望,對吧?”
赤鬆流說的也是太宰治願意做的事,但太宰治還是忍不住問:“沒有好處和獎勵嗎?”
赤鬆流眼珠子一轉,他說:“你不是一直琢磨著讓維克多·雨果來倫敦嗎?我有說嗎?海涅的家族出身法國,如果他妹妹的問題解決了,我可以聯係他的家族,讓他們通過內部渠道運作一下。”
“彆弄錯了,想讓雨果跑到倫敦的人是莎士比亞,和我有什麼關係?”
太宰治冷冷地說:“莎士比亞提筆寫詩是好事,讓他寫吧。”
赤鬆流噗得樂了,他問太宰治:“那你想要什麼好處?”
太宰治聽後竟有一瞬間的茫然,他想要什麼好處?他想要的可多了。
但哪怕太宰治再不會談戀愛,也知道絕對不能這時候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他想說簽訂的一年合同要繼續,不能反悔。
他想說赤鬆流必須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不能滿世界亂竄。
他想說他還想吃蟹肉丸子……
但最終,太宰治隻是輕笑著說:“你覺得我想要什麼?”
不等赤鬆流回答,他又補充說:“對了,我要強調一下,最近暫時不想死了,還有沒做完的事要做,我不希望明天看到聖堂教會的神父來敲我的大門,除了這個,你就猜猜我想要什麼吧。”
電話另一邊的赤鬆流強行壓住唇角的笑意,他飛速說:“好,我知道了。”
赤鬆流利索地掛了電話。
太宰治狐疑地看著電話,赤鬆流真的知道他想要什麼嗎?
與此同時,赤鬆流笑眯眯地把玩著手裡的藍色寶石,心情好極了。
之前韋伯說太宰治不想死,是因為喜歡赤鬆流。
當時赤鬆流雖然信了,但其實並不太在意這件事。
太宰就算喜歡他又如何?並不妨礙太宰治完成自己的目的。
太宰治創造了織田作之助寫的世界,和太宰治跳樓有關係嗎?
沒有啊!
太宰治就是這麼個混蛋,他一邊拯救著他人,一邊自己找死,所以即便太宰治真的喜歡上赤鬆流,赤鬆流也不認為太宰治會因為喜歡這種虛無縹緲的事,而改變自己的原則。
“可他現在不想死了。”
因為愛情。
赤鬆流低頭看著手中湛藍色的寶石,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