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曹苗,拜見叔父!”
小跑進來的曹苗,頭也沒有抬,直接就匍匐在地叩首,大聲喊道。
莫說是看清坐在上麵的馮大司馬,就算是馮大司馬,都沒能看清他。
看著這麼大個侄子跪拜在自己麵前,馮大司馬升起一股微妙而怪異的感覺。
這麼些年來,大夥都是“兄長”“兄長”地叫。
這不知不覺,輩分就漲起來了。
當真是歲月如刀,呸,應該叫歲月如梭。
不過是曹苗的一聲稱呼,就讓馮大司馬思緒紛擾,閃過諸多念頭。
念頭太多,稍稍走了點神,於是就沒有立刻回應曹苗。
趴在地上的曹苗聞著地麵散發出來的氣味,心裡怦怦直跳。
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是有些濕潮潮的。
因為他深知,自己這一次過來,其實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不僅僅是路上。
而是在見到馮某人,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後。
因為他姓曹。
而且還是離武皇帝很近的那個曹。
這個曹,對於漢國來說,有罪——夷族大罪。
所以曹苗這一次過來,是需要巨大勇氣的。
而他行這一大禮,喊這一聲叔父,同樣也很是誠懇。
若這位馮叔父與自己的大人當真是如傳聞中的“馮曹之交”,那麼他此行,就算能為保住曹氏一支而作出了最大的努力。
如果這位馮叔父食言,讓“馮曹之交”成了笑話,那麼作為曹氏子弟,他用身家性命把這個笑話呈現在世人麵前,也算是值得。
這一聲叔父,這一個大禮,就算是替大人斷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情。
馮大司馬自然不知道,在他稍稍愣神的瞬間,就讓曹苗冒出那麼多的想法。
他感慨了一下,再看向下邊的曹苗,起身,走到曹苗跟前,彎下腰,伸出雙手,扶住曹苗的雙臂,溫聲道:
“快起來吧,既喚我叔父,為何又行如此大禮?這豈不是太過見外了?”
聽到這個溫和的語氣,感受到叔父雙手傳上來的熱度。
雖然連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位叔父,自己連他的容貌都沒有真正看清。
但他隻覺得驀然有一股暖流,從頭頂流淌到脊椎尾部。
同時雙眼有些不爭氣地一熱,眼淚就要流出來。
“謝過叔父!”
使出全身的力氣,有些顫抖地喊了一聲,這才順著馮叔父的力氣,站起身來。
馮大司馬端詳了一下眼前這位大侄子。
然後又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有些感慨道:
“子建生前,曾把你們兄弟托付給我,故而這幾年來,我一直想辦法打聽你們的消息。”
“聽聞你一直呆在鄉下勞作,如今看來,果真是滿麵風霜,日子過得很辛苦吧?”
原本已經努力把眼眶裡的眼淚收回去的曹苗,再一聽到這個話,熱淚頓時再也收不住了:
“有勞叔父關心,侄兒不苦!”
馮大司馬笑笑:
“你們兄弟二人,在東邊,也算得上貴胄之後,一個淪落為農人,一個出入無自由。這不叫苦,那還什麼叫苦?”
“在我這裡,不似在那邊,沒有那麼多忌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一邊說著,馮大司馬一邊示意曹苗坐下,然後順勢坐在旁邊的位置,以示沒有見外之意。
“若是當真如你所言不苦,又何須來我這裡?你來到我這裡,那定是遇到了你們兄弟二人不能解決的大事,所以才前來尋我的幫助。”
“且說說看,你這一次過來,是想讓我幫你們做些什麼?”
一番話,讓曹苗的熱淚怎麼也止不住,甚至有些哽咽起來。
雖然這是第一次見到馮叔父,但在他心裡,此時此刻,卻已是把眼前這位叔父當成了至親之人。
他們兩兄弟,可是姓曹,還是與武皇帝的那個曹很近。
而眼前這位叔父,不但是效力於漢國,更是漢國的大司馬,實打實的漢國梁柱。
以雙方這等身份,叔父不問來因,不問緣由,不問所求,隻問自己可做何事。
試問除了至親之人,還有誰能做到這一步?
馮叔父這麼一說,曹苗反而是不好提要求了,他隻是從懷裡拿出密信,雙手捧上:
“稟叔父,先父有言,吾性愚昧,遠不及阿弟。故而先父去後,我們府上之事,皆是由阿弟作主。”
“此次侄兒過來,也是阿弟有信欲呈於叔父麵前,交於他人不放心,所以才由侄兒走這一趟。”
馮大司馬麵有古怪地接過信。
怪不得。
我就說嘛,羊祜送過來的信,怎麼會是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
原來真正的密信,在這裡呢。
看了曹苗一眼,隻見他已是垂首不語。
看來信上的話,就是他們兄弟此行要說的話。
馮大司馬略一思索,當著曹苗的麵,拆開信看了起來。
信不長,很快就能看完。
但馮大司馬看完之後,沉吟不語了好一會。
然後這才突然展顏一笑,看向曹苗:
“這信所言,汝知否?”
曹苗略有猶豫了一下,然後搖頭:
“回叔父,侄兒實不知。”
馮叔父再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隻是定定地看著曹苗:
“信上所言,也與你有關,你當真是一點也不知?”
曹苗苦笑:
“侄兒不敢瞞叔父,這信上所言之事,侄兒也曾略有猜想,不過猜得對錯如何,卻是不敢肯定。”
馮大司馬認真地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看是不是在說實話,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信件。
然後緩緩開口道:
“信上說,你以後就留在大漢,任我安排,你怎麼看?”
曹苗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侄兒自是要聽叔父的安排。”
馮叔父聞言,忍不住地笑了一下,點點頭:
“好,你既然有這個心,那自是最好辦不過。”
“這一路過來,想必你也是勞累,而且這些年,你一直呆在鄉下,也是吃了不少苦。”
“你放心,這以後啊,隻要是跟著我,定不會讓你再受這些苦。”
曹苗臉上露出感激涕零之色,站起來離開座位,再次在馮大司馬麵前行了叩首大禮:
“侄兒謝過叔父!”
“不過你前來投靠之事,眼下還不宜公開,所以你可能要隱姓埋名一段時間,待時機成熟,再把這個消息傳出去,你可願意?”
按照與阿弟的商量,能得馮叔父收留,那就算是完成最重要的任務了。
至於剩下的,能有則有,不能有,也不用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