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慢慢靠近了。
身上的衣服並不統一, 但是左胸口的位置都彆著校徽。
周粥凝神看了一會兒, 發現校徽上的環形刻字是Z大的全稱。
Z大的數學係很出名。
魏平遠在飛機上和她介紹過, z大的數學係的佼佼者是個女生，叫做餘梅芝，現在和他同級, 上一屆比賽的時候她靠著對於馬爾歇猜想的獨特見解一舉成名, 而魏平遠作為他的對手組，基本上是被碾壓的一方, 而他並沒有機會上台，準確的來說是看著自己的師兄們被碾壓。
天才和普通人，是一項痛苦的分割, 可惜在數學上, 你沒做出成就了，你就要被迫接受這一點。
“你們這次是有備而來吧？”她穿著很長的灰色風衣，臉上長了幾顆痘但不影響她的氣質, 黑框眼鏡讓她身上讀書人的味道更濃。
“當然, 和全國頂尖院校的天才們比拚，我這個靠後天努力在數學道路上一意孤行的人自然要做萬全的準備。”魏平遠語氣淡淡。
“那希望你們不要抽簽對上我們，否則到時候萬全的準備也白搭哦。”她咧嘴一笑，後麵的同行者們也跟著低低笑了起來。
魏平遠眼裡的怒氣一閃而過，但是生生壓製住了。
“借你吉言。”
周粥在一旁將漁夫帽壓低了一點, 眼神冷冷的分在餘梅芝身上。
她感受到了這群人的傲氣, 可是她並沒有什麼發言權。
隊伍裡原本歡快的氛圍一下子冷下去。
老吳回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大家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他恨鐵不成鋼：“你們給我打起精神來啊, 衣服穿厚點彆感冒，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三十秒後。
“對啊，我們怕什麼？”
“結果還不一定呢，說不定他們的報告庸俗不堪，完全比不上我們的計劃。”
“儘人事，知天命！”
“生死看淡，不服就乾！”
老吳看著這群年輕人忽然打了雞血一樣，撓了撓微禿的腦袋，不明所以。
周粥走在隊伍的末尾，跟著大家步行回去。
北方的寒風吹進衣領裡，她在思考著那一疊資料的所有內容，將機電計劃的脈絡理了個遍她。
她對那個要做餘梅芝的人觀感很不好。
公匙密碼難題猜想在周粥看來是一個很有趣的設定，如果將猜想完全講清楚的話，會直接作用電子計算機中係統的算法問題，效率也許可以提高10倍，就像能量在轉化的過程中不會被消耗，能量完全守恒的理想化定理一樣。
她很看好這個計劃的，儘管可能解釋不太成熟。
周粥回去之後，用筆記本將自己的思路都記載了下來。
洗完澡之後，一天的困倦襲來，周粥直接睡了過去，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她腦袋裡晃蕩的是一個接一個的公式。
第二天早上七點，所有人在酒店大廳集合。
用了酒店附贈的早餐一份，周粥有點懷念林項汝給她帶早餐的日子了。
而這裡的三明治冷硬，蔬菜也不太新鮮，就連牛奶裡麵也有未知的顆粒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此時林項汝正在陽台上給盆栽鬆土，莫名打了一個噴嚏。
唔……是誰在罵他嗎？
這次比賽的全稱叫做高校機電計劃報告會，舉行的地點在慶大的數學報告廳。
周粥一行人從酒店步行過去，差不多用了20分鐘的時間。
抵達的時候，報告廳裡麵差不多坐滿了一半的人，
由吳老師帶領著，大家從中間的走廊穿行過去，走到滬旦的區域裡，周粥就坐在魏平遠的旁邊。
不久後，昨晚碰麵的那群z大的學生也入場了，為首的，位置僅次於帶隊老師的餘梅芝依舊神情倨傲，一副目下無塵的做派。
周粥麵無表情的觀察著，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口罩。
是的，她現在還是帶著口罩的，但是沒帶帽子。
因為頭發已經打理好了，是比較端莊的半馬尾，前半部分的頭發梳到腦後，用黑色的鑲鑽發卡卡住，由於她的頭發發質黝黑且順滑，從後麵看上去特彆漂亮。
至於口罩之下的臉……第一次作為代表上台介紹這次的計劃，她完全精心修飾過了。
絕對配得上花瓶兩個字。
不久之後，慶大和燕大的都入場了。
兩個為首的男生看上去都高高瘦瘦，不過由於距離太遠，周粥也沒看清他們的長相。
但周圍的竊竊私語倒是傳進了她耳朵裡。
“那是祁連風嗎？看來他要和楊淵對上了啊。”
“巨人創新獎雖然有兩個，但是實際上還是會有高低之分的。”
“不知道這次他們會提出什麼新的觀點來……”
“哎，這兩個人都來了，我們根本沒戲啊。”
“打醬油也聽光榮的。”
身邊有個師兄歎了口氣：“壓力山大呀，咱不會真的是來打醬油的吧？”
周粥回頭睨了她一眼，聲音平靜，清冽動人：“去……他媽的打醬油。”
老吳頓時被嗆得咳嗽。
一排的研究生朝周粥看來，她緩緩一笑：“我的化妝品可不能白費。”
她扯了扯身上的白襯衫，脖子靠在椅背上。
要不是因為穿著黑色的性冷淡風的裙子，魏平遠總有種感覺，她好像要翹起二郎腿了。
很快，報告廳第一排來了一群頭發斑白的老者。
他們都是比賽的評委，基本上的都是華國數學的大牛，現在任職燕大慶大教授，要麼在國家社科院編寫標準教材擔任國內頂級數學刊物的編輯。
本科生和碩士生現在能提出的論點或許能被一般人看做天才的猜想，但放到經過大風大浪的他們這裡，也許不過是小把戲。
待時間到了，慶大數學係的係主任上台致辭。
說了一些官方客套的話，然後讓參賽的三十多個學校派代表抽簽決定上場的人數。
第一輪上場就是派代表介紹自己學校的創新計劃，評委們會根據內容給各個學校打分，累計分數前十五的可以進入下一輪交流，也就是爭奪官方設置的不同等級的獎項，這個時候就需要派專門的代表上來接受評委們提問了。
也就是按照這個比賽的規則，第一輪上場的是周粥，而第二輪上場的則是魏平遠。
由於兩項比賽的分數是累計的，獎項的分布也是第一名到第七名給予。
第一名和第二名是巨人獎，第三名到第七名是金球獎，至於第八名往後……沒有學校想得到鼓勵獎。
所以這次賽程也就等同於在30多所學校中爭奪前七名。
當然，得獎並不僅僅是一個虛名，比如有的代表在台上表現得很優秀，可能直接被某位評審大佬看中，直接收為弟子，或者介紹去哪個大牛導師下麵讀博，前途是不可限量的，當然機會也是可遇不可求。
周粥並沒有想這麼多。
滬旦抽中的第一輪上場的順序是7，好巧不巧，z大上場的順序是6。
在上場之前，周粥坐在位置上沉穩觀察著上場的學校。
大部分是男性，他們介紹的計劃有的平庸，有的有趣，讓人眼前一亮卻是沒有。
比如順位第五的學校代表上去的時候，明顯經驗不足，在敘述某個公式的時候漏掉了一個參數，周粥觀察到，某個評委失望的搖了搖頭。
彆看這些大牛一個個慈眉善目的樣子，但對待數學可是嚴苛的不能再嚴苛的，否則他們又怎麼能在數學這條道路上走遠呢。
終於到了z大，餘梅芝穿著一身女士西服不疾不徐上了台。
她顯然在學生之中呼聲很高，剛鞠了個躬，台下的掌聲就響了起來，而她手裡拿著稿子，四平八穩的介紹起他們的創新計劃。
“我要涉及到的內容是數學中的一個難題……單線程猜想……”
周粥眉頭一挑，沒想到居然聽到了自己熟悉的東西。
沒錯，她之前一直在看的那本書就叫做《單線程概論》，到現在為止，已經看完了三分之二左右。
顯然她講的很不錯，她提出的論點也不偏不倚，台下的評委們對視了幾眼，露出認可的笑容。
從開始到現在，餘梅芝算的上市表現最好的代表了，而且說話也口齒清晰，落落大方。
不過周粥聽著她的論點，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樣子，或許是那本書她還沒全部看完，隻是心裡有種強烈的預感——哪裡不對。
她下台前一鞠躬，又獲得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餘梅芝確實有讓人認可的實力的，儘管為人倨傲了一點。
主持人上台：“下一位代表，滬旦數學係大二學生——周粥。”
在念到大二兩個字的時候，這位係主任明顯也頓了一下。
而台下自然也是一片嘩然。
有點太年輕了。
“學妹加油！”
“周粥同學，不要緊張。”
耳邊傳來師兄和老師的打氣，周粥點了點頭。
起身取下口罩放在座位上，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和襯衫的褶皺，步履平穩的朝台上走去。
一開始，後麵的學校參會人員隻看到一個纖細黑白背影。
直到轉身站到站台所在的位置時，大家才看清少女的臉。
很漂亮，氣質很好，隻能這麼說。
儘管是很正式的場合，她也不怯場。
底妝很完美，眼睛化了不突兀的眼線，帶了純色的隱形眼鏡，嘴巴上沒有塗成普通的粉色，反而使用了反差較大的車厘子色啞光口紅，看起來明豔動人。
“大家好，我是滬旦數學係的大二學生周粥，我今天介紹的計劃是有關於公匙難題的猜想……”
她手裡拿著稿子，但是沒有看，雙目環視場內，表情顯得很輕鬆。
說到一半，她拿起粉筆在後麵的黑板上寫了完整的框架，附加幾個重要的公式和參數。
評委們對她的目光從驚詫到驚訝再到滿意。
條理清晰，猜想很獨特，而且將猜想說得具有可研究性。
她的聲音也好聽，不疾不徐，很有從容的姿態。
在時間走到十五分鐘的時候，周粥放下了手裡的筆，拿上她放在講桌上的稿子，朝觀眾和評委一鞠躬。
“我的介紹就到這裡，謝謝大家。”
就在周粥要下台的時候，台下坐在正中央的一名評委叫住了她：“周同學，你還剩下五分鐘的時間，你不繼續了嗎？”
老人眼裡帶著和善的笑，頭發花白，眼睛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看起來很慈祥。
一般的代表都會儘量延長講話的時間，隻有周粥提前下場。
少女沒有膽怯，朝教授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位置上掛著的灰色羽絨服，道：“我隻是對這個計劃作簡短的介紹，如果能夠引起您的興趣，這是對我莫大的肯定，不過數學之美在於簡約，介紹不短，十五分鐘已經足夠，我沒有漏掉任何細節。”
“另外，今天天太冷了，我的羽絨服隻讓我上台15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