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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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蘭星上。

一幢新修的大樓內。李知非坐在椅子上,姿態慵懶,等著這幢大樓的最高權限者的到來。

畢竟是蟲族的領域,即使再怎麼慵懶,李知非的內心依舊如同一根緊繃的弦。

他如果是獨自一人,當然有自信全身而退,但是他還帶上了一群累贅——譬如教會派來的紅衣大主教,皇帝派來的傳令官以及書記員,等等。

他們本身也不算弱,但是如果是對上那個人……當然是毫無勝算。

不輕不重地腳步聲。

李知非轉過了身,看向了從大門口處緩緩走來的隨秋冬。

蟲族的服飾比帝國貴族的服裝看上去簡單很多,若非出於禮節性的在胸前掛滿了軍功章,隨秋冬這一身穿著就像是馬上能參戰一樣。

隨著他的步伐,隨秋冬乾淨利落的齊肩短發無風自動,是非常純正的金子的顏色。與此相對的,他有一雙淺棕色的眼眸,微微帶著點紅。

梓蘭星本身是個礦星,資源早在千年前就被開采儘殆,環境汙染極為嚴重,本身又缺乏水資源,大氣層極薄,紫外線強烈……總之,並不是一個適合生物居住的星球。

蟲族的人口不像帝國那麼臃腫龐大,這顆星球的居民早在幾百年前就被轉移了。

這幢大樓的附近,大概聚集了此時梓蘭星上的所有人口。

——兩個種族,共同等待著一個結果。

隨秋冬在李知非的對麵入座。

這注定是載入史冊的一次會麵,蟲族的元帥,和帝國的元帥。一方代表著王蟲的旨意;另一方代表皇帝的意誌。心平氣和的,在戰場之外的地方相遇了。

“彆來無恙,您還是這麼……”隨秋冬的視線在李知非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然後,淺淺地笑了起來,“安康。”

可不是,沒死。讓您失望了。

李知非就特彆看不上隨秋冬這一點,跟帝國那邊的文官一樣,半天憋不出一個屁。

都是千年老狐狸成精,演什麼聊齋。

李知非看向了他的眼睛,開門見山的詢問:“隨將軍叫來我此地,所為何事?”

“我聽說帝國的秦王殿下棋藝精湛,正好比較無聊,所以還請殿下陪我下場棋。”隨秋冬側過了身,接過了一邊隨從捧著的盒子,然後取出了兩罐棋子。

讓他們對立而坐的桌子上忽的光影交錯,出現了一張棋盤。

“不知殿下想執黑還是執白?”

李知非挑了挑眉,隨手從靠近自己的一方棋笥中取出了幾枚棋子。

是白棋。

“將軍怕是找錯人了,國教這一任教皇姚重華的棋藝還算不錯,陛下圈養的棋士都說五百年內無人出其左右,我自小玩慣了刀槍棍棒,於此道一竅不通,怕是不能讓將軍儘興。”李知非舉起棋子,在棋盤上輕輕敲打,表情百無聊賴。

隨秋冬麵帶微笑,他輕輕揮了揮,兩人的右側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光幕。

李知非這邊是白,隨秋冬這邊是黑。

兩邊各色正方形的圖案按照5X5X4的形式被分割的整整齊齊,一共100個小格。

此時,白色的圖案這裡,熄滅了兩格。

黑色的正方形,則是熄滅了五格。

李知非幾乎是刹那間就明白過來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兩方還在場的參賽人數。

此時沒有一個人從荒星裡出來,那麼那些熄滅的方格,就代表著永遠的隕落。

李知非突然大笑了起來:“看這個開局,是我占了點便宜!”

隨秋冬臉上的笑容更加深邃了,他把正中間的盛放黑子的棋笥拿到了自己的手側,回答道:“既然殿下不會下棋,讓您三子又何妨?”

“請。”

……

在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加文終於回到了他降落的地點。

這裡依舊一片靜謐,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一樣。

加文繞著那巨鱷出現的湖泊找了一圈,扒開了池塘上的荷花葉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生長在此處的靈植。

一株龍眼蓮,外深棕,內金黃,掩映在荷花裡,一點氣息都沒泄露出來。

傳說中這是龍的眼珠掉入池中化形所得,食之可成仙……當然,加文一般把這種傳說當《山海經》看。

不過,那本教材上倒是記錄了這株靈植的詳細數據,可入藥,因為蘊含的源氣豐富的宛如一條礦脈,也的確有提升修為的功效。

一般來說,當成熟的龍眼蓮的蓮子被摘下後,周圍方圓十裡都是一幅被吸乾了的樣子,百年內都會寸草不生。

“我覺得我應該就是天選之子,”加文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這個推論非常滿意,“這玩意兒就歸我了。”

但是龍眼蓮最好的采摘時機是等蓮蓬裡的蓮子熟透。

看這花開的樣子,要熟不熟的。

加文長考了一會兒,用劍斬下了一截根莖,中間鏤空,含進了嘴裡。整個人輕輕的沒入了水底,隱藏在了層層的荷葉之下。

機遇不是天天有,富貴還需險中求。

像他們這種修煉之人,一向是與天爭命。

他潛伏了起來,就像是最耐心細致的農夫,等待著果實成熟的那一刻。

這一呆,就是整整一天。

……

水流潺潺。

見青山支起了篝火,烤著一隻肥碩的山雞。他的腳邊是清理出來的一堆雞下水。

火舌舔過山雞的肥嫩的表皮,油“茲拉”一聲滴落在了柴火上,飄起陣陣白煙。

一般來說,他們是不用吃飯的。

但是靈獸除外。

不過,更一般來說,蟲族的習慣是生吃有用的部分……鮮少有見青山這樣,吃的如此有儀式感的。

他甚至還鋪上了餐布,中間還擺放著采摘好的帶著露水的花。

肥美的山雞油脂金黃,灑上了鹽和香料,入口即化。

應該味道不錯,奈何見青山根本吃不出什麼味道。

所有的蟲族都和他一樣,吃不出什麼味道。和喝白開水一個味道。

但是這並不妨礙見青山享受食物。

進食本身就是一種享受。

見青山愜意的眯起了眼,臉上是一個幸福而饜足的笑容,深紫色的眼眸在此時顏色濃鬱的宛如化不開的黑夜。

蟲族多美人,見青山是個例外。

他身高隻有一七三,一張臉更是十足的路人臉,眉眼之間全是怯弱,看上去就很好欺負。

不過真的敢欺負他的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畢竟莫斯利安家族的家主生了十幾個兒子,卻隻有見青山一個人成為了他指定的繼承人。

他的衣袍上沾了一點血,但是顯然不是他的血。

畢竟他現在身上穿著的,可是人類帝國那邊的作戰服。深黑色。

見青山野餐的草甸邊,遠遠的,飄來了一具漂浮著的……東西。

看這動也不動臉朝下的模樣,估計是已經死了。

“……嗯?”見青山坐在原地,一根細細長長的蠍尾突然從他的尾骨處冒了出來,和他的眸色一樣,這根蠍尾整體呈現深紫色,頂端更是漆黑如墨。

都說心如蛇蠍,那蛇蠍自然是有劇毒。

見青山用尾鉤把人從水裡撈了出來,厭嫌地丟在了旁邊的地上,然後翻了個麵。

是阿塔,見青山有點印象。波旁家族的人,一隻六階的螳螂。波旁家族和莫斯利安家族的人一樣嗜殺,兩者經常處於相看兩厭的狀態。

阿塔背部的傷口十分猙獰,被水泡的都有些發脹了。但是不應該因此死亡才對。

於是見青山細長的尾鉤刺進了阿塔的心臟處,輕輕攪了攪。

片刻後,他收回了蠍尾,頗為遺憾地說著:“沒了啊。”

晶核沒了。

雖然蟲族偶爾也會同族廝殺,但是在這個賽場內,想必不會有人乾出那樣的蠢事。

那就是被人殺死的。阿塔被水泡著,身上綁著石頭但是浮起來了,卻還沒出現巨人觀,那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三天。

見青山不喜歡阿塔。

不過他依舊決定,為阿塔報仇。

殺人是主要的,報仇是順便的。

見青山三兩下地把吃了一半的山雞和阿塔一起重新丟進了水裡,然後懶散的目光驟然一凝,身形閃動,快的幾乎都在原地出現了殘影。

他順流而上。然後,在看見一處湖泊的時候,慢慢的停下了步伐。

見青山聞出來了。

這裡,有一股幾乎要消散的,血腥的氣味。

他停下了腳步,靠在了一旁。十分奇異的,明明他就站在樹下,卻好像整個人消失了一樣。

沒有一點氣息,也難以引人注意。隻要他不動,哪怕有人從身邊經過,大概都不能發現他。

他是莫斯利安家族的少主,也是家族裡培育出的,殺人不眨眼的刺客。

見青山目前十階,最大的戰績是——

暗殺了一名宗師境的強者,並且全身而退。

……

加文在這守了一天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動彈的原因,他整個人變的有些煩躁了起來。

好在他不用繼續等下去了。

龍眼蓮的花蕊又綻開了少許,露出了最中間圓滾滾的蓮子。

他屏息凝神等了片刻,然後終於從水裡浮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了這朵蓮花。

心裡的驚喜還沒持續片刻,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驟然升起。

下意識的,加文用儘全身力氣在水裡改變了身形,一根細長的蠍尾從他的肩胛骨處穿插而過!

水底下,鮮紅的血液汩汩的湧出,把這附近的水域染成了一片淡紅色。

“咦?”見青山輕咦了一聲,似乎是沒想到這個人類居然還能躲開。

他的尾鉤收了回來,上麵沾染著鮮紅的血液。

聞起來似乎……很香。

於是,見青山沒忍住,把尾巴尖含進了口中,嘗了嘗。

他站在一片荷葉上,看著自己的獵物飛速的從水池中驚起,水花朝他掃來,見青山可有可無的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獵物已經在十數米外。

自己生產的毒液對他自己當然沒有作用,就像是喝醉了一樣,見青山整張臉出現了不正常的紅暈。

他今年才十九,他的導師一直在教導他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殺手,以至於見青山的知識其實相當匱乏。

好聞的,聞著上癮的=雄蟲。

好吃的,吃著上癮的=??

他的眸光微動。

見青山原本想直接解決掉這個人,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要把這個人類養起來,放血喝。天天喝。

一定很會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類都這麼好喝。

見青山現在有點後悔之前隨便丟在野外的那個人了……畢竟一個人也是有4000CC血的。

他縱身一躍,追了上去。

到底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人?!

加文的內心有了一絲驚懼,他一直在仔細觀察周圍,一刻也不曾放鬆警惕,可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就在他附近!

他穿著帝國的作戰服,但是顯然並非人類!

加文在集訓的三天時間裡,記下了每個人的樣貌,見青山顯然不在此列。

他是一隻蟲族,並且看樣子,已經殺了一個人。

加文的肩胛骨被直接刺穿了一個兩指寬的洞,他強行用源力隔絕了那裡,血液暫時停止了湧出。但是一陣陣麻痹之感不斷襲來,幾乎是短短片刻,他整個手臂都失去了知覺。

毫不猶豫的,加文把剛剛采下的龍眼蓮一股腦的丟進了嘴裡,完全顧不得它霸道剛烈的藥性。

畢竟,他連停下來打開空間紐的時間都沒有了。

古籍上說,龍眼蓮食之可以成仙……

古人誠不欺我。

龍眼蓮嘗起來,就像是一口氣生吞嚼爛了十根曬乾了的朝天椒。

加文艱難的吞下了蓮子,被辣的眼前發黑,眼眶不受控製的紅了一圈,一時間眼淚就跟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胳膊折了腿斷了,加文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但是當他吞下龍眼蓮子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個弟弟。

更糟糕的是,就在這麼一個情況下,他還需要躲避見青山的追殺。

“哭什麼?”一道格外散漫而暗含愜意的聲音突然在加文的耳邊響起,“跑的還挺快呢。”

加文驟然瞪大了眼。

他翻身繞到了旁邊的巨樹背後,幾乎是下一刻,細長的尾鉤刺中了他原本即將到達的位置,深深紮進了背後的樹乾裡。

蔥蘢的巨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了起來,逐漸變成暗沉的黑色樹葉齊刷刷的落了下來。

見青山的毒性竟然霸道成了這樣!

趁著見青山拔出尾鉤的時間,加文繼續朝前跑去!

那是之前他追殺阿塔曾經去過的地方。

他整個人因為極限運動全身都出現了缺氧似的紅潮,更可能的是那被壓下的隱約的毒性在作祟。除此之外他的星海脹痛的像是要裂開一樣——之前生吞的龍眼蓮不依不饒地發揮著藥效,在勉強維持加文生機的同時朝星海發起源源不斷的進攻。

熱騰騰的源力滔滔不絕,配合口腔裡辣出幻覺的痛感,讓加文簡直想咆哮。

若非是處於生死存亡之際,加文大概會覺得有點開心。

畢竟他星海自從強行進入四階就就許久不動彈了,修煉出的源氣全被身體裡的晶核吞了去,就像是為了補償之前在擂台上強行破境的損失一樣。

宋少羽送給他的吊墜還掛在脖子上,但是加文記得,這哥吊墜裡的結界隻能維持三天。

如果見青山下定決心在外等候三天,那等結界消失後,他依舊無法擺脫困境。

加文當然不會賭這個可能,他和見青山一樣,都是優秀的捕獵者,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的往那個地方走——

阿塔被殺死的地方,往西是一處絕壁。

往下看見不到底的那種。

加文曾經試探著往下丟了塊石頭,連回聲都沒有。

他可以從絕壁上跳下去,然後在馬上要掉地上的時候開啟結界。

看上去荒誕又大膽,卻是現在加文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一人一蟲在山林裡疾行。

見青山已經斷定,就像貓捉耗子一樣,這個人類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但是鑒於他這麼好吃的情況下,見青山覺得可以再陪他玩一會兒。

他已經很久都沒感覺這麼有趣過了。

見青山很開心。

他有點擔心把人直接殺死了,攻擊都不輕不重的,縱然如此,加文的身上依然出現了一道道駭人的傷口。

幾乎能看見被劃開的皮肉下森森的白骨,觸目驚心的恐怖。

到現在還沒死全靠自身意誌堅定體力強悍,加文甚至覺得,如果他在這時候暈過去,大概就再也醒不來了。

從天上舉目遠眺,就像是兩道黑影在林間亂竄。

終於,其中一道竄出了森林,奔向了懸崖。

加文覺得吧,他和跳崖有緣。

上次沒死,這次應該也不會死……吧?

在看見加文的動作的時候,見青山就通徹了加文的目的!

他的表情多了一絲震驚,大概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這麼乾脆的自殺——人類真的好奇怪。

上一個人哭著求他放自己一馬。

這一個人又能寧死不屈直接自殺,死了都不給他占便宜。

但是見青山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自殺呢。

幾乎就在加文跳起來的瞬間,他的尾鉤驟然伸出,迅猛如風,靈活的不可思議,眼看就想要繞上加文的腰身。

結果,這個人類的舉動再一次讓他震驚了。

加文伸出了手掌擋了一下。尾鉤刺進了他的掌心,被手骨擋下,勾下了一層血肉。

僅僅是這一下,加文已經借力到了他觸碰不到的地方。

見青山來到了陡崖邊上,看著那個不斷下墜,最後被雲霧吞沒的影子。

他數米長的蠍尾在半空中憤怒而興奮的卷成了一個圈。

見青山的臉色有了點迷茫,他把尾鉤湊近了唇邊,再次舔舐乾淨了上麵的血液。

好甜好香好好吃啊。

這就是味覺嗎?

“好可惜……活著不好嗎?”見青山收回了蠍尾,臉上深色的戰紋緩緩褪去,喃喃自語道。

這次蠍尾用的有點猛,脖子以下靠近生殖腔的地方爛了一個洞,等會還要找個安靜的地方縫縫這身破衣服。

他轉身離去。

……

加文還是第一次用宋少羽給他的吊墜。

效果很是不錯。和他預想的沒差。

他切換出結界,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危機暫時解除。

加文走了兩步,然後哐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見青山的毒已經擴散到了他的全身,加文整個人都處於了一種麻痹狀態,動彈不得。

他撐起了一口氣,緩緩運轉起了體力的源氣。

他的身體內部已經亂成了一團,藥力、星海、晶核三足鼎立,像是再來回打拉鋸戰。

源力在他的體內艱難的運轉了一個回合。

血終於止住了。

藥力以一種三七分的狀態分散了開來,三歸了星海,七歸了晶核。

說起來也是奇怪,單看明明是星海更加強勢,卻每次都打不贏晶核……

加文小心翼翼地操控著藥力,往星海沒入。

星海裡的四顆星均分了這一團藥力,懶洋洋的運轉了起來。

加文終於能動了。

他坐了起來,靠在了一邊的石頭上,緩慢引導著剩下七分藥力進入晶核。

說實話,他完全不知道這玩意到底要怎麼修煉,他就知道這個晶核,特彆能吃。

有多少吃多少。

吃了,除非他要死了,基本不會吐出來。

要不是這玩意長在自己身體裡,並且在關鍵時候救了他幾次,加文都有了把它摳出來扔了的衝動……

它就像是人身上的肥肉。

吃的時候貯藏能量藏的特彆歡暢,一到了冬天需要它燃燒自己釋放熱量的時候,就開始裝死。

殘餘的藥力在引導下緩緩沒入了晶核。

加文震驚的發現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