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丫頭啊。”
他費力的說這四個字,然後就用那雙已經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沈清竹的方向,久久不再說話。
許久,他才舒了一口氣。
“你再說說話,聲音大一點,我有些聽不清了。”
短短的十七個字,他說了許久,沈清竹就在一邊靜靜的聽著,等他說完了才勉強的笑了一下。
哪怕他已經看不到了。
“好,我大一點聲。”
沈清竹提高了音量,也放慢了語速,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事實上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皇上總讓我練字,說我寫字不好看,可我瞧著很好啊。修遠的字是出了名的好,我能寫得與他一模一樣,難道還不好嘛,就您總是嫌棄我。”
沈清竹勉強說著些家常,皇帝又把眼睛閉了起來,他胸口的起伏越發的不明顯,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沈清竹都要摸他的脈搏才能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天快要亮了,皇帝再次睜開了眼睛,他無神的眼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皇帝伸出了手,那枯瘦的手徑直的往外伸著,直到沈清竹主動握住,他才放心了些。
“芸兒……”
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位君主想念的是她那早逝的女兒。
“芸兒,你來接朕了嗎?”
“芸兒……”
“芸兒,你怎麼不理朕?”
“芸兒,你……”
他的嘴一張一合,沈清竹要附身在他嘴邊才能聽到他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小,他的眼睛卻睜得極大,握著沈清竹的手也在顫抖。
“芸兒,朕的芸兒。”
他的聲音有些祈求的意思,這個男人做了幾十年的皇帝,在這個時候,隻求他疼愛的女兒能喚他一聲。
隻是他忘了,他的女兒已經不在了,無論他怎麼呼喚,也聽不到那一聲……
“芸兒在呢,父皇。”
沈清竹附身在皇帝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回應了他的呼喚。
在那一瞬間,沈清竹無法遏製的有些嫉妒慧芸公主——哪怕她早就舍棄了那份屬於她的感情。
“丫頭……對不起……”
握著的手忽然就鬆了,這一聲“對不起”後,沈清竹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那人的眼睛合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隻是昏睡一般。
隻是他再也不會醒來了。
沈清竹將他的手放回去,又給他蓋好被子,她眼裡沒有淚水,臉上也沒有悲傷的表情。
她與皇帝這所謂的“父女”情誼本來就是莫須有的,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悲傷,更不知道她有沒有權利去悲傷。
沈清竹隻知道,寧國這一代君主在離世的時候,身邊隻有她這個毫不相乾的人,她這個外臣之妻替他那早逝的女兒圓了他最後一場夢。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這片土地上,皇帝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