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間問訊室裡。
閆航尾隨柏圖被抓了現行後, 也被帶到分局來。
警察把他帶進問訊室裡,將他銬坐在被問訊人的位置上。
他被帶回來的一路上, 始終一副很淡漠的樣子,好像很篤定地認為,被警察抓到也不是什麼大事。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金旭以一句隨便聊聊似的語氣,做了這場問訊的開場白,“裝病逃課的感覺倒是不壞,上過學的都明白。”
“我們班主任打電話的時候, 金警官就在她旁邊?”閆航道。
“你真的很聰明。”金旭道。
“哪裡,裝病也裝得不像,”閆航道,“回去還要向班主任好好道歉,解釋一下。”
金旭道:“怎麼解釋?裝病就是為了追星嗎?”
閆航道:“說起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柏圖腦殘粉這件事,我的老師和同學都知道,他們應該都能理解。”
“理解你跟蹤柏圖,到人家家裡去嗎?”金旭道,“那你的同學和老師還真挺有包容心的。”
閆航疑惑語氣道:“我跟蹤柏圖?警官, 柏圖家住在那個小區,很多大粉都知道的,不是什麼秘密,粉絲群裡三五不時就會有人討論, 要不是房價太貴, 不少同好都想買那的房子和柏圖做鄰居。我就是一時好奇, 想去看看是不是真蹲到柏圖。怎麼被金警官說的, 好像我是個跟蹤狂, 變態一樣。”
他說這話時,表情一派迷茫,似乎很不理解為什麼警察會對他有這主意的誤會。
金旭也不急著拆穿他的把戲,按部就班地問道:“小區有門禁,你是怎麼混進去的?”
閆航道:“正好有個帶孩子的阿姨刷卡進門,手裡東西多不方便,我就幫她拿了下東西,跟著她一起進去了。”
他既這樣說,應該就是真實發生過,不怕警察去查今天的監控。
抓到他以後,確實也沒有在他身上發現複製好的門禁卡。
金旭道:“上周日下午,你說你在學校實驗室做實驗,可是實驗室內外的監控,已經被證實動過手腳,是你做的嗎?你當時到底在哪兒?在做什麼?”
“我就在實驗室做實驗。”閆航還很配合調查一般地想了想,說,“那裡的監控就是經常出問題,有少數同學的實驗時長湊不夠,怕會影響學分,他們沒事就去搗鼓那監控,周日那天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誰去搗亂,想知道是誰,就得挨個問問他們,不過承認的話就是承認自己為了學分而造假,可能沒人會認。”
金旭點點頭,笑道:“你想得還挺周到。”
在旁邊協助他做詳細記錄的,是和他一起抓閆航回來的一位警官。
因為直接參與了抓捕,這位警官對整件事也有基本了解,問話這期間已經很不爽地瞪了閆航好幾次。
這年輕人太囂張了,應對盤問完全不像普通大學生,倒像是經常進局子的慣犯。
身邊這位西北來的同行,到底行不行?
“這次是我一時好奇,才犯了錯。”閆航道,“我明白的,追星要有度,私生行為不可取,我接受警官的批評教育,要處罰我,我也認了,真的很對不起,給你們添了麻煩。”
金旭一臉好奇地問:“私生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你們飯圈文化。”
閆航道:“就是會乾擾到偶像私生活的狂熱追星行為。”
“原來是這個意思,長見識了。”金旭拿出剛才那個毛絨玩具,是隻紫色的兔子,被裝在密封袋裡。
金旭問:“你帶著這個兔子,是想送給柏圖嗎?”
閆航道:“對,柏圖以前在采訪裡說過他喜歡這隻兔子。這是今年聖誕限定款,是我特意找了代購買的,本來是想親手送給柏圖,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金旭看了看那兔子,道:“還挺可愛。要先跟你說一下,這肯定沒辦法送給柏圖了,要當成物證留存。”
閆航理解地說:“明白。柏圖是被其他私生飯騷擾了嗎?你們誤會是我?但我今天真是第一次,隻是好奇想試試,能不能真的蹲到他。”
金旭道:“這種乾擾到彆人正常生活的行為,不管對方是明星還是普通人,都會觸犯法律法律。”
閆航道:“金警官說得對,我認罰。”
雖然今天抓到了他現行,但他的舉動隻是要送個毛絨玩具給柏圖,並沒有做出過激行為。
在他身上也沒有發現攜帶任何危險性物品。
而現在的證據裡,並沒有能直接指控他,說明他就是那個之前接二連三、騷擾恐嚇柏圖的變態。
他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了,故意來了這一手,挑釁的意圖很明顯:你們盯著我沒用,抓到我都沒用,能把我怎麼樣?
像他這樣蹲守在明星家地下停車場,送禮物的輕度“私生飯”行為,說違法確實是違法,構不成犯罪,真的嚴肅追究起來,最多就夠得上拘留五日以內、罰款五百以下的行政處罰。
因此大部分情況下,明星們拿私生飯基本上沒什麼辦法。
這點金旭明白,幫忙做記錄的同事也明白。
閆航能這麼有恃無恐,更是因為一早就做好了功課。
他現在的種種表現,金旭能猜到他心裡大概是在想什麼,今天放走他,他以後也不會再繼續騷擾柏圖,不會給警方再次抓到他的機會。
挑釁警察對他來說也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達到再次恐嚇柏圖的目的。
“你說你對柏圖粉轉黑了,還送禮物給他乾什麼?”金旭道。
“是對他國慶檔的作品失望了一段時間,後來想想,我還是很喜歡他,”閆航道,“願意再給他機會。”
金旭道:“你知道他接了部新電影嗎?”
提起這部電影,閆航的表情第一次出現細微的變化,眼神也有一點點波動。
金旭心道,看來是沒猜錯你的動機。
“知道,”閆航鎮定地答道,“網上有人討論。”
金旭狀若閒聊地問:“等這電影上映,你還會去看嗎?”
閆航說:“電影拍攝和製作周期很長的,等上映最少要兩三年後,也許到時候我都脫粉了。”
金旭窮追不舍:“我問的是,你會不會看這部電影?”
閆航道:“我說了,那時候可能我已經不喜歡柏圖了。”
金旭道:“不去電影院送錢,那等網上有了會在網上看嗎?”
“那麼久以後的事,誰知道?”閆航語氣尖刻地回了一句,意識到不對,立刻換了種不服氣的表情,說,“金警官,你是不是看沒辦法把我定罪,不知道該怎麼對尚警官交代,才在這裡浪費時間?”
金旭露出一個疑惑表情,旁邊那位同事道:“閆航,你這話什麼意思?”
閆航道:“昨天我女朋友誤會了尚警官,對他有所冒犯,是不是因為這個,你們警察才故意跟我過不去?有人騷擾柏圖,你們抓不到人,要把罪名推到我頭上來?”
那名警察喝道:“你老實交代自己做過什麼,少在這兒假裝被害妄想症。”
閆航道:“我已經全部交代完了。你們非要說我做過什麼,就拿出證據來。沒有的話就快點處理吧,我認罰,罰完我還得回去上課。”
“你是不是真覺得,我們警察就是廢物,”金旭道,“以為我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閆航像他平常一樣人畜無害地笑了笑,說:“金警官,假如要拘留我幾天,希望能讓我給班主任打個電話,我要對她道歉,是我辜負老師的信任,裝病請假,還做出這種無腦追星的行為,但我一定會吸取教訓,痛改前非,請老師原諒我年幼無知,容易衝動。”
二十歲的大學生,被飯圈文化裹挾,盲目追星,一時衝動,是什麼不能原諒的重大過錯嗎?
“隻給你的班主任打電話嗎?”金旭道,“不用給你女朋友安然打個電話?不怕她擔心你?”
閆航不是太有所謂的樣子,道:“你們應該已經通知她了吧,可能已經把她也找回來問話了?”
金旭道:“你倒是對安然很有信心,認為她絕對不會和我們說什麼,是嗎?”
閆航絲毫不認為安然有一丁點可能會“出賣”自己,淡定道:“我本來就沒做什麼,她又能說什麼,總不能胡編亂造吧。”
“她倒是真的很維護你,”金旭道,“看到那隻貓的照片,反複跟我們說不可能是你做的,一定是誤會。”
閆航的眼神裡有些得意,口中疑惑地問道:“什麼貓的照片?我們家的兩隻貓嗎?它們很可愛,金警官你見過的。”
金旭注視他片刻,道:“那隻小貓沒死,也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它很頑強地和命運作鬥爭,並且取得了勝利。但有些人,因為自己受過磨難而變得心理扭曲,把發泄不了的痛苦轉嫁在小動物身上,就還要心存惡意地去傷害彆人,相比起來,貓是要更可愛一些。”
閆航陰鬱地皺起眉,思忖著對方知道了什麼,不敢貿然開口,怕暴露自己的內心。
有人來敲問訊室的門,有節奏地敲了兩下。
金旭一語不發地起身,過去開門。
尚揚站在門外,一臉如釋重負,對他點了點頭。
他反手把門關上。
閆航盯著被關上的門,心裡升起不妙的預感。
做記錄的那位警察也知道他窮途末路,拿起那隻紫色兔子,說:“這兔子挺可愛,叫什麼?買一個多少錢?”
閆航:“……”
門外。
金旭一手搭在尚揚肩上,兩人朝邊上走開幾步,低聲交談。
“安然把實話全撂了,還給了這個。”尚揚把筆錄和裝在密封袋的證物交給金旭,他自己還不太敢相信,說,“我居然做到了……不對,不是我的功勞,多虧了曲燎原,還有廣州那位師弟的幫忙。”
金旭匆匆掃了一遍筆錄,笑了說:“牛逼。就知道你能行,我在這兒跟閆航這家夥七繞八繞了半天,拖著時間都快沒話說了,就等你給我這個。”
尚揚後悔道:“該讓你去磕安然,抓人的事讓我來才對。”
金旭道:“抓人一點都不難,主要是那位梁先生,他比嫌疑人還麻煩。”
“過來路上聽人說了,”尚揚好笑道,“說他在局長辦公室裡吵吵了半天,非要來旁聽怎麼審閆航。”
金旭把筆錄合上,心裡有了底,道:“讓曲燎原送安然回去,你去應付下那梁先生,告訴他今天之內就能結案,讓他彆鬨事。必要時候給柏圖打個電話,叫他把他老公弄回家去。”
尚揚:“……”
什麼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在局子裡不要編排群眾。
“不是?”金旭莫名其妙道,“挺明顯的吧?”
尚揚隻好點頭,道:“得令。金副局,你加油,等你好消息。”
他要走,金旭伸手拉住他,輕輕捏了下他的手指,便放開。
“那張舊照片,”金旭道,“沒有彆的意思,喜歡你不苦,你彆有心理負擔。”
尚揚:“……”
金旭道:“我去了。你快去把那霸道梁總打發走,我看見他就頭疼。”
他進去繼續攻克閆航,尚揚也轉身快步回去。
曲燎原正準備送安然離開。
安然今天講出了太多事,也接收了太多信息,哭得眼睛紅腫,情緒和身體都不太舒服。
“回去好好休息,都過去了。”尚揚想了下,又說,“你在宿舍裡還有床位嗎?回出租房把衣服收拾下,送你回學校?那兩隻貓,我找人幫你養一段時間。”
他有點擔心,安然這種情況,獨自待在那出租房裡,有可能會出什麼事。
“謝謝尚警官。”安然低著哭得狼狽的臉,道,“我想去洗下臉。”
曲燎原忙叫了位女警來,陪安然到衛生間去。
“剛才你走了,”曲燎原小聲對尚揚道,“她跟我說,除了閆航整天裝可憐賣慘,動不動就求死覓活的,除了這些之外,她認為自己離不開閆航,還有個原因,她和閆航……那個的時候,這男的總是趁機對她進行蕩婦羞辱,她潛意識裡接受了這種羞辱,認為自己就是閆航說的那樣,覺得自己就是有很多醜態,她和閆航發生了關係,以後就沒人會愛她了,她這輩子隻能和閆航結婚。”
尚揚:“……”
曲燎原道:“閆航這個垃圾,手段還挺全方位。”
尚揚聞所未聞,消化了片刻才一知半解,不甚明白地說:“還……還能這樣?為什麼?床上罵人就不是罵了?”
曲燎原奇怪道:“你?不懂嗎?”
而後恍然,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尚揚,仿佛在說,這歲數了連這個都不懂,好慘啊你。
尚揚:“……”
安然從洗手間出來。
“我先送她回去。”曲燎原顧不得再對尚揚解釋,道,“回頭你問金旭吧,彆去問外人,丟臉。”
尚揚心說,問金旭才更丟臉。
問訊室裡。
閆航已經有了一些預感,但不確定警方掌握了什麼,比之剛才那副輕鬆的樣子,他變得警惕而緊繃。
“你的女朋友安然,向我們反映了一些情況。”金旭道。
閆航道:“昨晚我們剛吵過架,她是個小女孩,不知道輕重
,可能會不過腦子,說些攻擊我的話。”
金旭道:“你好像知道她會說你什麼。你們為什麼吵架?”
“女孩子嘛,都有點作的,”閆航道,“說話也總有點誇張的成分。但是我對她一直都很好,這點你們可以到學校去隨便打聽。倒是她整天曠課,在高消費奢侈餐廳裡兼職做服務員,結交了不少社會上的人,慢慢就有點變了。”
他越說越放鬆下來,順水推舟要把罪名推給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