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二十六章(1 / 2)

訊問室的加厚窗簾把春光隔絕在外, 天花板冰冷的日光燈下,孔躍繃緊了脊背,臉色漸漸變得煞白。

隨著尚揚嚴肅不帶感情的陳述, 孔躍的思緒也被帶回了幾年前, 那樁山路交通“意外”之後,那一日的深夜裡。

孔躍接到事故通知,十萬火急地從省會感到了事發地, 嶽父馬千裡已在事故中當場身亡,妻子送進醫院經過急救, 還在深度昏迷, 但也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心裡也還有點慶幸,他搞的那個打傳銷擦邊球的愛旅彙已經被馬千裡發現。這趟出差之前, 馬千裡因此很嚴厲地責罵過他, 他還發愁嶽父回去後會怎麼處理他,現在這樣……嶽父已死, 妻子重傷,山中無老虎,猴子能稱大王。

儘管如此,孔躍還是有條不紊地處理眼前的事,先聯係了熟人, 計劃儘快打點一下,把妻子轉到省會大醫院去接受更好的治療。

打了幾個電話, 他正要回病房去照看重傷的妻子, 那名陪同嶽父出差的、多年來都很得嶽父信任的助理,如鬼魅一般來到他的身旁。

尚揚道:“你在車禍發生後,很快托人聯係了本省有名的燒傷科專家, 表示不惜代價也要救你老婆,你采取了非常積極的行動,在電話裡你甚至還很細心地詢問了麵部燒傷後整容的相關問題,這些至少說明在當時,你沒有要殺她。我還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改變了你的初衷,但我可以以此推定,你剛才說的話,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那場車禍如果真的是你一手策劃,是為了吞掉千裡集團,那麼馬千裡父女都是你眼中待宰的羔羊,你老婆劫後餘生,你隻會嫌她死得慢,又怎會想救她?更不會關心她被燒傷的臉。”

孔躍辯解道:“我那是做樣子,讓旁人看的,是怕彆人說我閒話。”

“那樣子做給誰看?”尚揚皺起眉,無奈而痛心地揭開這案子最初的困境來源,道,“當地警方以雨天取證困難和車輛麵目全非為理由,蓋棺定論地堅稱那就是一場意外,不隻沒有人懷疑到你頭上,這個案子,從一開始就沒有嫌疑人。”

孔躍還想說什麼,尚揚道:“你要是真想做樣子給人看,就不會你老婆死了還不到一年,你就公然和男性出雙入對。那時候你怎麼不怕彆人說你閒話了?”

孔躍:“……”

這期間,金旭始終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的意思。

孔躍不是窮凶極惡之徒,但是個絕對的滑頭。

尚揚也不是幾個月前怯於訊問嫌疑人的刑偵菜鳥,他進步神速,在今天獨自對付孔躍已經能做到遊刃有餘。

“當天在醫院裡的直接關係人,隻有你和那個助理。”尚揚道,“轉折多半還是和他有關,對嗎?”

孔躍閉緊了嘴巴,不打算主動坦白。

尚揚也沒有要等他開口的意思,一擊便到了重點,說:“助理把自己受人指使製造車禍的真相,告訴了你。”

孔躍:“……”

尚揚道:“你被嚇了一跳,以你的個性,你第一個念頭應該是想報警,但當助理把幕後主使的名字說了出來,你就不得不重新考慮。”

孔躍的瞳孔顫抖起來,尚揚就像是身在當時當地,親眼目睹了一切。

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充斥著消毒水味的醫院裡,孔躍得知車禍非意外,而是助理受人指使製造的凶殺案,他當場駭得魂飛天外,拿出手機就想撥打110,下一秒,被助理一句話釘住了所有動作。

助理告訴他,重金買通他,指使他做下這一切的人,是虞真。

虞真那幾年以色周旋於錢權之間,孔躍也聽說過一些,假裝不知道,假裝與己無關。

自虞真回國,他們就沒見過麵。孔躍知道虞真一定很恨他,對他娶了馬千裡女兒一事勢必始終耿耿於懷。

但他沒想到虞真對他和馬家父女的仇恨,竟然到了要奪人性命的地步。

“虞真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可憐,搖身一變成了邪.教的高層,金錢和權力都被他玩弄於鼓掌,他記恨當年被送到國外吃儘苦頭,現在想殺掉馬千裡父女倆解恨出氣,在你看來,這很合理。”尚揚道。

“助理也許還向你出示了彆的證據,證實這一切都是虞真的手筆。”

“總之你相信了他,並在他的煽動下,認同了幸存者不能活著、否則虞真可能會死的結論。你們決定殺掉病床上,剛剛從死神之手裡逃脫的,你的妻子。”

“她本來傷勢就重,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又在昏迷中,不能抵抗,連呼救都不能,要殺她不費吹灰之力。”

“她應該也有本能的掙紮,但那都沒用,就如你說的……”

“一兩分鐘,很快。”

孔躍垂下頭去,雙手發抖,他在尚揚的描述中,不可抑製地想起了那晚的畫麵。

和他朝夕相對幾年的妻子,因為燒傷而剃掉了頭發,臉頰一側還有膿血,因窒息向上翻起的赤紅眼睛,被他死死捂住的口鼻。

嘶——嘶——嘶——

她死了。

“其實我更希望……或者說更願意相信,是助理動手殺了她。躍哥,你這人人品不行,可也不像是一個能做得出這種事的人。”

尚揚在此處頓了一頓,才說:“可惜,如果不是你親自動的手,幕後**oss不會扶持你上位接管千裡集團,殺死你老婆,就是你入夥的投名狀。”

孔躍猛然抬起頭,蒙了,語無倫次道:“什麼?不是不是,你說的不對,什麼投名狀?扶持我接管千裡集團?不要講笑話,我嶽父和老婆都死了,我接管是理所當然,不是什麼投名狀……”

尚揚冷冷道:“集團還有那麼多元老在,憑你,一個打著嶽父旗號在外麵招搖撞騙搞傳銷的廢物,輪得到你當家?”

孔躍:“……”

尚揚道:“你殺了你老婆,這既是你的把柄,也是你得到boss信任的保證書。他們想要把千裡集團變成真月教的輸血機器,需要扶持一個傀儡上位,你是最合適的。”

他輕蔑一笑,說:“承認吧,你殺你老婆,就是為了向**oss表忠心。”

孔躍脫口反駁道:“不是,我是為了阿真,不得已才殺了她!”

尚揚和金旭同時:“哦……”

孔躍:“……”

這麼些年,他當然知道自己並不是千裡集團真正的掌權者,小事都有黃利國摻和,大事就要向呂正光彙報,他隻是明麵上的老板,但被尚揚這樣騎臉輸出,他還是被傷了麵子,控製不住想替自己“澄清”。

“來說說,”尚揚道,“什麼叫做為了阿真,不得已才殺了她?”

孔躍臉色難看,不欲回答他。

尚揚歎氣道:“躍哥,你這腦子也就隻能搞搞傳銷了,搞邪.教就是給我們公安送人頭。你到現在還沒明白整件事是怎麼回事嗎?”

孔躍:“?”

尚揚道:“他們想掌控千裡集團,馬千裡父女倆必須出局,沒想到你老婆萬幸沒死,這幫人索性又想了一招,既能置她於死地,又能捎帶手把你拉上船去,扶持彆人接管千裡集團當然可以,但又有誰比馬千裡的女婿更讓外人挑不出錯,你本來就是最合適的人選,誘導你犯下殺人罪行,你就徹底被綁牢了。”

孔躍呆了呆,像是想通了,很快道:“不管你怎麼說,人都是我殺的。”

尚揚要被氣笑了,說:“你還沒明白,虞真和這事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就認定虞真會動手殺你的嶽父和老婆?”

孔躍冥頑不靈地不聽不聽,堅持說:“我就是要自首,車禍是我製造的,我老婆是我補刀的,剛才是情緒太激動,說錯了話。”

尚揚:“……”

他的猜測都成立,和事實基本吻合,孔躍就是想替虞真開罪,虞真在真月教裡沒犯下過殺人這種級彆的重罪,也不是實際上的組織者,而孔躍自認為已經背負了殺害妻子的罪孽,不如就把車禍這一節也攬到自己身上。

而尚揚手頭目前也沒有證據能證明,馬千裡遭遇的那場“車禍”,和虞真沒關係。

那案子至今已經好幾年,助理人間蒸發,重啟調查也有極大概率翻不出新證據。孔躍大概就是猜到了這點,才一口咬死了是自己乾的,鑽牛角尖地想替虞真把殺人罪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