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傑要留在城中村等待即將過來的同事們, 尚揚決定先和金旭到養老院去確認一下那邊的情況,至少確認吳鳳蘭沒有處在危險之中。
樂觀地想,高小軍未必就知道雇凶的源頭是吳鳳蘭。即使是公安們現在也還不能百分百就確定連環雇凶的猜想就一定為真, 還沒有證據,知道真相的就兩個人, 一個吳鳳蘭,她自己不記得, 一個吳培力, 又失了蹤。
“從這個角度說, ”尚揚於刑事偵查一事上也越來越沉著和專業, 道, “假如高小軍真的去了養老院找吳鳳蘭, 反而更能證實我們的推測,說明高小軍還真的從吳培力那裡, 問出了真正雇凶的買家, 這樣他才會去找吳鳳蘭 ‘討薪’。”
金旭:“嗯。”
尚揚察覺到他興致不高, 似乎不想討論這件事。
兩人暫借了栗傑的警車,由尚揚駕車,剛離開城中村去吳鳳蘭所在的養老院。
尚揚初時沒明白金旭這時的狀態是為了什麼?雖然金旭一直嘴上說著休假不想查案, 卻是本能地投入其中, 不亞於先前任何一次的積極性,是直到現在才忽然表現出了真正的沒興趣。
尚揚問他道:“怎麼了?累了?”
金旭說:“沒有。”
“現在就隻有你和我, ”尚揚道,“有什麼不能說的?”
金旭安靜了數秒, 道:“怕你批評我。”
尚揚忽然明白了,說:“是不是你不想去養老院?……不想和吳鳳蘭有接觸?”
到養老院去確認情況的提議,是他提出來的, 金旭沒有表達異議,他們倆實際上都還在休假,不被職務和職責所限的情況下,金旭不大可能在任何事上反對尚揚,縱然尚揚的決定他並不喜歡。
尚揚道:“那你等下要是不想見吳鳳蘭,就彆進去,我自己去看看,問她幾句話,其實她現在這記性,很可能問了也白問。”
“見不見她倒也不重要,沒所謂。一想到她是誰的媽,我就……”金旭道,“嫌疑人會不會找到她,會不會對她造成人身威脅,我就一點都不想管。”
尚揚:“……”
金旭道:“沒想到吧?我人品就這樣,心胸狹窄,記仇,以前在你麵前表現得不在乎,好像早忘了,也都是裝出來的。”
尚揚啼笑皆非道:“你怎麼還沒忘了你這愛情騙子的人設?”
“不想裝了,讓你看看真正的我。”金旭道,“實話告訴你,你不要批評我。去年拋屍案,一發現劉衛東被卷進去,我就開始幸災樂禍,當時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以為他是躲在哪兒不敢出來,當時我腦補了好幾出我怎麼親手抓他、送他去坐牢的大戲,結果他就那麼無厘頭地死了,害我 ‘空歡喜’一場。”
尚揚:“……”
金旭道:“你知道我青春期的事,我知道你早知道了,雖然我們沒聊過。”
“那都過去了,不想說就不要勉強。”尚揚道。
“不勉強,願意跟你說。是過去了,但我和那段經曆沒辦法和解,這輩子也和解不了,”金旭道,“劉衛東是已經死了,假如他被殺的當時我就在現場,我可能也不會救他。”
尚揚覺得這種假設沒有意義,但不想反駁金旭,道:“也許吧。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壞人遇到危險,我可能就會袖手旁觀。當然也可能真的遇到了,還是會救。我不知道。”
金旭道:“彆的壞人我不知道,劉衛東我是不救的。我也不想去保護他媽,憑什麼我要以德報怨?做公安以前,我總還是個人吧?”
尚揚沒有回答,他知道金旭並不是在問他,隻是隨口吐槽。甚至這些話也都未必是他真實所想。
到底要怎麼做,金旭自己早已有了答案。不然他就不會選擇做一個警察。
而尚揚做了個決定,道:“我前麵路口調頭回去,把警車還給栗隊,我們不去了,你聯係下張副所長,請他跑一趟養老院。我們去玩彆的。”
金旭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愕然道:“這……這就不管了?不像你能做出來的事。”
“你不喜歡,我還非要管嗎?”尚揚振振有詞道,“我在放假,在度蜜月,讓我對象高興就是我的頭號大事。”
金旭一時想笑,又有點笑不出,像做錯了事還得到糖果獎勵的小朋友,高興又不安,最後說:“還是去吧,張誌明都快忙死了,我隻當是替他分擔點工作。”
快到養老院時,金旭還聯係了古飛,讓古飛把高小軍的照片發一張來。
古飛發了照片,並告訴他倆:高小軍是個一米八六的壯漢,健身愛好者,具有一定危險性。
“你問問古飛,”尚揚問了個一直讓他很納悶的問題,“為什麼高小軍不自己動手,要找小護士胡青曼去殺陳靜?他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事不比小姑娘更利落?”
金旭問了,待古飛回複後,他轉述給尚揚:“不清楚,高小軍家裡人對此完全不知情,說高小軍平時最尊敬的就是醫護人員。古飛他們猜說,可能是高小軍不想親自對身為醫生的陳靜下手,才找了胡青曼。”
尚揚無語道:“他找胡青曼動手,就不算是他害了醫生嗎?”
他倆剛到養老院,栗傑那邊也有了新進展,吳培力出租房裡鬥毆後留下的血跡,經查證是吳培力本人的血液。並且剛剛有消息,派出所民警發現了吳培力那輛電動三輪車的蹤跡,在郊區一個小工廠裡,栗傑正要帶隊過去。
“車子在郊區?”尚揚道,“沒發現人嗎?”
金旭道:“說是一個鞭炮廠,存放的易燃易爆物品太多了,擔心驚動到嫌疑人,萬一狗急跳牆造成什麼惡劣後果,不值。所以發現的民警沒敢貿然闖進去,守在那邊等刑警到了處理。”
尚揚點頭道:“明白了,很有可能高小軍和吳培力都在這鞭炮廠裡。”
他們已在養老院門外,尚揚問:“那還進去嗎?”
金旭瞥了眼大門,說:“來都來了。”
吳鳳蘭比大半年前更加蒼老,精氣神也差。她和金旭、尚揚是見過的,現在卻一個也不記得,茫然地打量著兩人。
金旭抱著胳膊在旁邊冷眼看她,尚揚則向她問了幾個問題。
吳鳳蘭知道陳靜墜樓的事,新聞裡看來的,提起這事還冷嘲熱諷了幾句,笑話陳靜這掃把星是倒黴活該。
至於她自己“丟失”的那筆錢,她仍沒想起來是自己從卡裡取出,還讓尚揚這名公安對她保證,一定得幫她找回來。
問了半天,都等於白問。
尚揚隻得和金旭離開,從房間出來後,尚揚道:“她都不記得自己犯過罪,等高小軍吳培力落網,指證了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判。”
她這種情況,等上了法庭,隻要能拿出前額葉受損的醫學證明,有極大概率能逃脫製裁。大腦受損,類精神病。
金旭道:“那就不歸我們警察管了。”
兩人走樓梯下去,正有工人扛著梯.子上來,還背著維修工具包,他倆朝邊上讓了讓,讓工人先上去。
這養老院的基礎設施和條件都還不錯,護工和工作人員也都比較負責任,白原當地社區基層對孤寡老人都挺照顧,三五不時就會來送些日用品,陪著說說話解悶,也是監督養老院不要苛待無兒女老人的意思。
吳鳳蘭如果不要無事生非,安心在這裡養老,她有退休金也有醫保,其實離晚景淒涼四個字也還有段距離。奈何她自己想不開,既糊塗還惡毒。
尚揚催金旭道:“你問問栗隊,看他們找到人沒有?”
金旭卻懶散起來,說:“不問,等他忙完,如果有進展,會找咱們說。那鞭炮廠挺遠,他現在可能都還沒趕到地方。”
鞭炮廠。尚揚腳步一頓,猛然間想起什麼。
“怎麼了?”金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