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知道入圍了, 公司提前就安排了兩套稿子。
一套是成功得獎上台下台怎麼說, 另一套是如果競爭失敗,在媒體采訪環節該怎麼既給對手捧場又給自己留餘地。
大夥兒都懶得發言, 一致表示隊長代表我們講幾句話就好啦。
霍刃雖然入行的時間晚, 但悟性高又勤學, 一年公關發言課學下來去當spf的新聞發言都綽綽有餘。
然後薑叔掄著報紙把六個人腦袋都輪流敲了一頓。
“都十八——做事情——還這麼——毛糙!”
霍刃沒想到自己也要被敲腦袋,用掌心按著額頭無奈看他。
“這是發言的問題嗎?”薑叔凶巴巴道:“a第一次拿獎如果拿的就是這個級彆,你們一個個都不吭聲全交給隊長出風頭,外界怎麼看霍刃?想過嗎?”
其他幾個人這才回過神來, 嘟噥道:“至於這麼放大鏡麼……”
“人家盼的就是捕風捉影說你們六個感情不和, ”薑叔把稿子甩了過去:“六個人都說一句,隊長總結!”
結果就是真拿獎的這一刻,六個人站在十字舞台的中心被無數鎂光燈大鏡頭盯著,得獎的歡欣鼓舞暫時沒感覺到多少, 全都在緊急想當初稿子是怎麼背的來著。
——a從銷量到口碑都是今年亞洲新秀,拿這個獎確實是實至名歸。
隊長不慌不忙地等著隊友們把感謝詞說完,使了個眼色所有人一起揚起謙恭笑容, 齊齊鞠躬感謝業界和粉絲的扶持鼓勵。
嘉賓把銀色彗星獎杯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
沉甸甸的,抱在懷裡像揣了個鉛球。
再坐回位置的時候,少年們才終於回過神來, 後知後覺地躲著鏡頭悶頭亂笑, 開心的不行。
獎項一路揭曉下去,最終到了壓軸的皇冠獎。
主持人還沒開口,舞台中心閃著金粉的華麗幕布就已經冉冉升起, 露出標誌性的那一頂皇冠。
明紅寶石鑲嵌在正中心,鑽石和白金襯托著彼此熠熠生光,哪怕完全處在靜態都會隨著流光不儘閃爍。
——這是由法國古典派設計師讓·維科親手設計的純金款式,單頂的價格都已經超過了數十萬元。
它是榮耀,更是無數藝人的狂熱與夢想。
“今年個人和團體的皇冠獎確實競爭非常激烈。”
“是啊,有十二個國家的優秀藝人參與了競爭,而且作品都各有亮處。”
偌大會場驟然就安靜了下來,全然沒有先前的閒散自如感。
主持人們開始介紹入圍藝人和相關作品,少年們微微坐直,都有種本能地緊張。
他們聽說過這個獎很多次。
薑叔逢年過節必提,公司高層會議會提,粉絲們在貼吧微博早早壓注,電視新聞都會進行大篇幅的報道和介紹。
osc皇冠獎,隻授予給每一年亞洲最高水準的藝人和團體。
追求原創,鼓勵創新和引導,評審流程之嚴苛深受業界人的信任推崇。
——那些前輩到底要有多強,才會拿到那一頂皇冠?
主持人報出的名字霍刃都不熟悉,其他人也隻是或多或少了解過。
不同國家的作品風格差異較大,平時工作實在太忙碌,其實沒太多時間關心這些。
很快獎項被揭曉,一個男藝人和一個三人女團麵帶笑容的上台領獎,按照慣例當眾表演他們的得獎作品。
在音樂聲響起的那一刻,霍刃的呼吸突然停了幾秒。
得到單人獎的那個男藝人在跳舞,以他從未幻想過姿態和狀態。
他在一眾群舞中同時唱跳,氣息不亂的同時四肢幾乎是頻閃般的速度在擺動上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霍刃甚至會以為這是二倍速鏡頭。
——這是怎麼做到的?!
為什麼他可以一秒鐘內雙臂開合四次??
那位來自新加坡的藝人在以極震撼的現場表演征服在場的所有人。
他一跳起舞,好像不僅是四肢關節和他的靈魂在如電流般震顫流動,連空氣流速都好像在被控製調動。
電音迷幻淩亂,變速節拍被裁剪的漫不經心又匠心獨運。
沒有人能否認這個獎隻能屬於他。
霍刃下意識地握緊了椅靠,在節目結束時才終於鬆開力氣繼續迎著鏡頭微笑鼓掌。
等三台攝像機陸續偏離開,他才微微側身,喚了一聲昀哥。
謝斂昀十指交叉一言不發,同樣在臨場拆分這個作品編曲結構。
“……差距好大。”
“是。”謝斂昀抬指虛扶銀邊眼鏡,微不可聞歎了口氣:“他這個既是商品又是作品,所有架構都漂亮的跳不出毛病。”
霍刃在聽薑叔收到邀請函的時候,還好奇過a今年怎麼沒有入圍。
現在這麼一比對,他們能拿到新人獎都已經是極其幸運了。
論台風,論作品的成熟程度和新銳度,他們這個剛剛出道的新團還差的太遠。
跳的整齊有力量隻是一個起點。
還要更多——他們還需要得到更多更多。
到了慶功宴的時候,大夥兒跟薑叔輪著去敬了三圈酒,默契地等應酬結束以後再回酒店吃塑身餐。
慶功宴的鵝肝紅酒炭燒牛排樣樣都不能碰,他們幾個兩個小時下來就吃了點涼菜和紫甘藍。
“今天都辛苦了,好好休息。”薑叔用熱毛巾揉著臉,這會兒酒氣還沒消下來:“這回沒時間去附近逛,專輯還沒做完,明天早上的飛機我已經訂好了。”
“您也早點睡。”薄玦拉上窗簾道:“辛苦。”
霍刃思忖片刻,在薑叔關門之前問了一聲:“裴老板來了麼?”
“來了,302。”薑叔隔著門縫打哈欠:“找他乾嘛?”
“編舞的事情想問問。”霍刃皺眉道:“皇冠獎……差距太大了。”
“彆給自己太大壓力。”薑叔反而笑了起來:“這事兒不能急,今天拿獎的那個前輩熬了二十年才到這一步,你才出來多久?”
話雖是這麼說,霍刃還是一顆心懸在夜霧般的焦慮不安裡。
他的安全感突然被動搖。
在時國,舊男團大部分都隨著年齡淡出娛樂圈,新男團目前隻有a一家獨大,正是風頭無量的時候。
先是演唱會又是受邀osc亞洲大典,他原本覺得一切都穩定到極點。
今天終於見到世麵,他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剛剛入行的一介新人。
在一眾巨星中微不足道。
霍刃跟同房間的薄玦打了聲招呼,快步去了302門前。
他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裴老板,這會兒伸手想要敲門,反而有種莫名的躊躇。
少年低著頭定了定神,還是快速叩了兩下。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隱約的腳步聲。
對方從貓眼裡看了一眼,開門道:“小同學怎麼過來了?”
霍刃下意識看向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仰著頭。
他十五歲時站在裴如也麵前,自己一米七五,對方一米八七。
自己要仰著頭看他,就像個小孩兒。
如今十九歲,自己一米八五,對方一米九二,一樣要抬頭才能望他。
裴如也身上有種霍刃無法模仿的氣定神閒。
沉穩,洞察,從容到帶著幾分遊戲人間般的感覺。
男人剛剛洗完澡,幾綹碎發在額際濕漉漉垂著,眼神審視而含笑。
霍刃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長達五六秒沒有應答,掩飾性地往後退了一步。
裴如也不催促他開口,開了門返回桌旁,給自己續了一杯底的威士忌,想了想又把酒瓶放了回去,從冰箱裡找了瓶脫脂牛奶,倒了半杯遞給了霍刃。
霍刃雙手接了牛奶皺了皺眉,很想說一句我都十九了,不是小孩。
卻還是低著頭先喚了他一聲。
“老師。”
好像這個稱呼一出口,接下來的交流就會簡單許多。
“我看到皇冠獎的現場了。”
反而像有種隱秘的委屈。
裴如也搖晃著玻璃杯裡的琥珀色酒液,唇角揚起笑意。
“還有呢。”
“他是怎麼做到的?”霍刃索性趴在他的對麵,坐在高腳椅上語氣煩悶:“他那套舞每個動作我都記下來了,根本跳不出來。”
“而且那個人還在邊跳邊唱歌升key,三個轉音半點問題都沒有。”
霍刃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依賴他。
他是隊長,他就算再焦慮不安,都會本能地把負麵情緒和顧慮都按下來,儘量不給其他隊友帶去影響。
可是在裴如也麵前,問什麼都可以。
偶爾抱怨幾句也可以。
他在他的麵前,不是隊長,也不是spf簽約藝人,就隻是他的學生。
霍刃不知不覺地順著自己的話一路往下講。
“那個得獎的組合用的是約德爾唱法,我怎麼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阿卡貝拉可以配合約德爾?”
“他們的專輯都根本不用修音嗎?為什麼聲音質感會乾淨到那種程度……”
裴如也瞧見牛奶被喝完了,安靜地給他又續了半杯。
少年半趴在小吧台上,抿了一口垂著睫毛道:“我覺得我一點都不強。”
“確實。”
霍刃立刻抬起頭看他。
“老師。”他不依不饒道:“你不能這樣。”
“不能怎麼樣?”裴如也把酒杯推到一邊,慵懶道:“你不夠強,還不是我教的不夠。”
倒也是在坦坦蕩蕩地認錯。
“我是該反省一下,回頭寫個三千字檢討給你。”
霍刃想了想,還是搖頭:“也不行。”
“老師,”他不跟他開玩笑,認認真真道:“新專輯的編舞……我們做更難的吧。”
“我去拜托薑叔,多分點排練時間給我們。”
現在已經是午夜一點半,少年沒有任何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