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來說,”他頓了頓,牽著他的手走回琴房:“其實也不用坦白,每場治療你都在場。”
“確實。”男人慢悠悠道:“知道了你的很多秘密。”
“唔,當作房租好了。”
霍刃和他相對坐下,再次醞釀了很久,才慢慢開口。
“老師,我在麵對你的時候,也會很自責。”
裴如也安靜地聆聽他往下說。
“我現在情緒封閉——就算沒有封閉,大概也沒有能戀愛的能力。”
太多事要做,太多計劃還沒有開始。
“所以在不能回應你的時候,我覺得很愧疚。”
他抬眼看向裴如也,心平氣和地往下講。
“老師,我暗戀過你好多年。”
“我記憶很好,到現在都記得過去和有關的每一天。”
“那些誓言和喜歡,都是真的。”
“哪怕我現在不能回應你,可那些……全都是真的。”
從始至終,都隻對你一個人有過這樣的心動。
你是對我而言最特殊的人。
裴如也聽完以後,起身給他遞了一杯溫水。
“說出來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
霍刃抿了一口,小聲道:“我現在像被凍僵的冰雕一樣,一點感情都沒有。”
“你可以把你心裡的不同情感分區成抽屜,”裴如也笑道:“允許一部分打開,允許一部分關上。”
霍刃端著水杯眨了眨眼,又仰頭看他:“我覺得很多事對你不公平。”
虧欠是客觀存在的,可是他們都無法改變。男人把椅子拉近,掌心放在了他的胸口。
“這裡會融化,就一定會公平。”
“至於你的個人欠債,會在有償還能力以後逐步結算。”他隨手做了個撥弄算盤的動作:“也許還要收點利息。”
霍刃眨了眨眼,莫名覺得這是個下流段子。
三月一到,季度彙報陸續就位,裴如也的工作漸漸忙碌起來。
霍刃已經可以堅持獨處半個小時,冥想對治療很有益處。心理醫生沒有想到他會在累積創傷全部爆發的情況下痊愈的這麼快,還特意問過裴如也用了其他的什麼手段。
“我是個商人,還能有什麼手段。”
統領國內外多個公司的後果是,加班和會議都沒有時差概念,二十四小時要忙的事情根本解決不完。
國外並不興請客吃飯拉攏感情那一套,裴如也用國外的應酬擋國內的籠絡,碰到難纏的合作方直接說自己腿斷了在靜養,借口都找的頗為敷衍。
張助理來過海邊彆墅許多次,一邊為霍刃的氣色恢複感到慶幸,一邊又覺得自家老板也真是下了血本。
這麼多事業還能多線強行兼顧……裴總牛逼啊。
外人看自然都是光鮮亮麗的很。
裴如也沒少半夜起來接緊急會議電話,一邊披上外套出去搭話,一邊還要留神房間裡安睡的某隻白毛小狼。
三月的夜晚不算冷,但其他董事喋喋不休地詢問催促聽太多,還是會有種冬日裡想要趕緊回去睡覺的衝動。
裴如也半開著門縫,一邊確認裡頭的動靜,一邊儘量冷靜簡短地給予批示。
然而那老頭兒完全是來發泄情緒的。
“現在國內管事的那幫後生——裴總不是我說,您真該回來治——”
“還有什麼沒解決?”
“嗨,不就是那幾個項目,裴總啊,你年少有為,雖然國外的——”
“有事,先掛了。”
他截斷對話,外套一卷又回了臥室。
昏黃夜燈裡,被子在抖。
裴如也剛放下手機就發覺哪裡不對,伸手一掀被子發現霍刃頸側都是冷汗,疼得整個人都陷在懷抱的枕頭裡。
“做噩夢了?”
霍刃倉促地點了點頭,在男人還沒有坐穩時就已經抱了過去,幾乎是把自己都放進了他的懷裡。
“老師……老師我夢到池霽就摔在我的麵前,好多血……”
他夢到自己目睹池霽從高樓上墜落,四肢崩裂,大灘大灘的血在往外蔓延。
張武就站在最近的地方,還提著他母親的衣領,後者奄奄一息,腹部也在浸出大股大股的血。
還有好多人在揮舞著鐮刀般的利刃,在攻擊著他的朋友,他的薑叔,他所在意的一切。
沒有人救他。
天空中懸浮著蝙蝠般的攝像頭,閃光燈就像刺眼的無數隻眼睛,在搖晃閃爍,窺伺評判。
地麵在塌陷,無聲無息地淌出味道刺鼻的綠油漆。
他這一刻什麼都不是。
不是偶像,不是,不是高中生,一無所有,誰都救不了,誰都挽留不住。
“是夢。你醒過來了,我在這裡。”
“可是——”
“刃刃,我是裴如也,我在這裡。”
“他們全都在流血,”霍刃忽然回到十四五歲時的絕望狀態,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掐誰的掌心:“還有綠油漆……”裴如也想把他抱回床上,懷中的人卻狼狽又倉皇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老師,可以親我嗎。”
“我們去做那件事……”他這一刻隻想逃離這個世界,把自己放進欲望的洪流,或者放到任何痛苦和極樂中都無所謂。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解開脖頸衣扣,沙啞的聲音已經完全失去理智。
“老師……我想做……”
“來做吧,來吻我,好不好?”
把我給你。
把我的軀體和靈魂全都給你。
隻要你可以驅散我的所有恐懼痛苦。
我隻信任你。
這個世界我隻信任你。
所以拜托你帶我離開現實,哪怕隻要在欲望裡逃離一晚……
迷亂的荷爾蒙氣息在這一刻張揚到最頂點,滾燙抵著滾燙在反複確認般碰觸著。
更多的肢體接觸就是救他的藥。
“霍刃。”
裴如也把他按住,聲音沉了下來。
“安靜。”
“聽這裡。”
霍刃一瞬間從驚惶中回過神,耳側是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一上一下。
一上一下。
他定定地在他懷中坐了幾秒,終於被拉回現實。
可是並沒有被放開。
“霍刃。”裴如也保持著鉗製的姿勢,低著頭慢慢開口。
“我曾經告訴過你什麼?”
霍刃這會兒腦子嗡嗡的,有種宿醉後的頭疼,重複道:“什麼?”
心跳聲成為唯一的指引。
男人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前,沒有再說話。
記憶突然再次回溯,回到他們在黑暗中接吻的那一晚。
幾百米外有工人在拆手腳架,叮叮當當地敲著錘子,聲音被夜風吹散,並不算清晰。
他被緊緊擁抱著,就像今晚一樣。
對不起啊……我還是太依賴你了。
手原本想鬆開,反而被扣得更緊。
如果你願意相信,
心跳還在沉穩有力的持續著。
舊時光裡的聲音,在寂靜中回蕩來去。
這裡……隻屬於你。
……隻要它在,我就永遠屬於你。
我的心跳,是對你的永恒誓言。
心跳聲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好像永不停歇。霍刃怔怔地在他懷裡坐了許久,突然內心有什麼被融化包裹,就好像靈魂再一次被解開枷鎖儘數釋放。
他在這一瞬間特彆想要流淚。
“你太累了……”裴如也低頭吻了一下他的眼角。
“你太累了,還沒有精力去愛人。”
“裴如也。”
“嗯。”
“我真的特彆狼狽。”霍刃在這一刻幾乎沒有辦法再抬頭看他。
“一身舊病,沒有自理能力,沒有身份沒有職業,甚至連高中文憑都沒有。”
他聲音沙啞的,卻又是全然信任的,把所有恐懼都講給他聽。
“從十五歲起,就在不斷地,不斷地給你添加麻煩製造問題。”
“可是你為什麼會愛我?”
是因為皇冠嗎?
是因為那些獎項嗎?
還是因為我曾經是那個被無數人熱愛向往過的偶像?
男人把他裹回被子裡,拍了拍被子哄他睡覺。
“……因為你是霍刃。”
“唯一的,最好的,霍刃。”
臥室再度恢複寂靜。
霍刃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心臟裡就像是再度湧進了溫熱的血液,全身都在慢慢回暖。
他冷靜下來,在男人懷裡躺了幾分鐘。
耳後的呼吸平穩舒緩,很讓人安心。
“老師,你睡了嗎。”
“我在。”
“我剛才是不是……特彆丟臉。”
剛清醒幾分鐘,再想撤回那些胡言亂語已經來不及了。
他迅速地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鬼話,這會兒臉上臊的不行。
“是啊。”男人放鬆下來,終於打了個哈欠。
“很丟臉的。”
霍刃前所未有地抱著滿腔羞恥感睡了一覺。
他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還在記仇的狀態裡,準確的說是自己記自己的仇。
做了個噩夢而已——至於嗎!!
就算是有那種衝動也不應該——
太丟臉了!!!
他一動彈發現床邊沒有人,又有點慌張又特彆慶幸。
最好今天一整天都彆看見裴如也。
做了個噩夢就跟八爪魚一樣的纏過去還問要不要做那種事……
門隨之打開,穿著白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衣冠整潔,非常好看。
“睡醒了?換衣服出去吧。”
霍刃臉上發燙,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
“好……去哪裡?”
“去訂婚。”
</>作者有話要說:聽仲夏夜之夢的序曲寫的炒雞快
這章的刃刃太美味了必須提前更新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