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天能容我,我便能活(1 / 2)

將夜 貓膩 6763 字 4個月前

崔得祿看著中年男子的背影yīn冷說道:“我知道你倚仗什麼,不就是常三齊四、劉五費六陳七這些人嗎?我知道你能打,你這些兄弟也很能打,但你不要忘了,常三費六是羽林軍的校尉,劉五是驍騎營的頭目,陳七是shi衛處退下來的老人。讀蕶蕶尐說網大人物們輕輕翹根手指頭,你就會被壓進冥界最深處永世不得翻身。”

中年男子霍然轉身,蹙眉望向他的雙眼。

“這些年你最可靠最能打的兄弟死了不少,除了齊四那個廢物,你就隻能倚靠這幾個家夥,可你根本不明白貴人們的力量。他們隻需要一句話,一紙行,便可以把你最倚重的這股戰力困在軍營之中。這長安城裡被你壓了十幾年的牛鬼蛇神們,一旦知道這消息,想必都很樂意跳出來狠狠把你咬上一口吧?”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臉上神情漸趨平靜,繼續向mén外走去。

崔得祿在他身後冷笑說道:“風亭老朝……你的手伸的太長了,居然已經伸到朝廷裡去了……如今你舉目皆敵,我倒要看看誰還能容你!”

中年男子右手放在房mén上,沉默片刻後說道:“隻要天能容我,我便能活。”

……

……

紅袖招頂樓的這場談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決定了長安城地下世界的曆史自然進程,當那些高居廟堂之上的大人物,忽然有興趣關心江湖之上的野草時,無論那些野草的生命力如何旺盛,活著的yù望如何堅強,都必將如野火燒過後的草原,隻留下焦黑的腰肢和殘存在土壤裡的草根,再也不可能重複此前的茂盛。

這就是權力的味道。

禦史張貽琦的夫人這一輩子其實很習慣這種味道,所以當張貽琦忽然身亡之後,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帶著那幫去青樓鬨事的娘子軍領了老爺屍身回家後大哭了兩天,然後開始在大理寺和負責都城治安的長安府衙mén之間奔bō,隻可惜這一次輪到她嗅到這股權力的味道,這味道便變得有些糟糕了。

“我家老爺怎麼可能如此短命?他和我說過,二十七年前國師大人曾經給他看過命相,說他必然長命百歲,依我看,我家老爺肯定是被那樓子裡的狐狸jīng害死的!京兆尹大人,您可得替我做主啊,如果你敢包庇那樓子,我就去親王府求殿下為我家老爺主持公道!”

坐在台上的那位官員年齡約mō四十出頭,三角眼酒糟鼻,頜下一絡稀稀落落的胡須,樣貌實在不雅,在講究豐神形朗的大唐官場,此人沒有被遣往下方諸郡州,而是留在長安府,實在是個異數。

官員看著堂下站著的那位乾瘦fù人,被她的話nong的頭痛不已,好在大唐官員都很清楚國師大人的傳奇人生,他仔細掐指一算才明白過來,二十七年前國師大人還隻是昊天道南mén一個燒火道僮,還沒能遇見當今聖上從而發跡,當時他替張貽琦算命隻怕是騙錢的成分居多,想到此節,他忍不住咳了兩聲後威嚴說道:

“咳咳……夫人請節哀,首先你要明白,本官是長安府司法參軍上官揚羽,而不是京兆尹大人,其次,禦史大人的遺骸已經經過仵作詳細勘驗,確實是因為車廂意外傾倒壓垮,而導致腦部遭受重擊死亡,實在不是謀殺案。”

禦史張貽琦死在青樓側mén,這事兒在長安城裡鬨得沸沸揚揚,但都是嘲笑譏諷居多,而在官場之上沒有人把這件事情和什麼謀殺聯係在一處,長安府為了避免那幫窮禦史借題發揮鬨騰,兩天前便已經早早把此案定為jiāo通意外。

可誰也沒想到,那位禦史夫人竟是不依不饒直接鬨到了大理寺。禦史的工作就是得罪官員,人緣自然不可能太好,雖然張貽琦人已死,但靠山親王殿下還在,所以沒有官員會趁機落井下石潑臟水,但也沒有人想多管閒事,於是大理寺又毫不客氣地直接把禦史夫人重推回了長安府。

京兆尹先前聽到敲鼓聲,再一打聽是那位剽悍不好惹的禦史夫人,早就已經偷偷從側mén溜回了後宅,然後吩咐下屬說自己今天身體不適,需要靜養。

上官揚羽身為長安府司法參軍,主管刑名查案,卻是找不到由頭溜掉,而且他也並不想溜,在彆的官員眼中禦史夫人是位不好惹的悍fù,可在他眼中,所有的官員夫人都是紙老虎,隻要拿準她們怕的事情隨便嚇嚇,就能把她們搞定,而且說不定還能從中撈些好處。

這種時刻還不忘撈好處,足見這名司法參軍的貪婪,而這便要從他的出身來曆說起。上官揚羽祖籍南晉,先祖遷入長安後五代定居於此,世代居住在貧困東城,偏生家中就沒出個有出息的男丁,不是好賭就是好sè,整整五代也不過攢下來了兩間破瓦房和十幾兩銀子,直到到了上官揚羽這一代,他才幸運通過了錄官筆試,然後從最底層的獄吏熬起,熬到現在終於有了真正的官身。

當上司法參軍之後,上官揚羽不再像這些年來那般低調謹慎,對貧窮的恐懼和對金錢的狂熱追求,讓他開始了自己的受賄之路,長安府被朝廷上上下下盯的緊,又是吃賦稅的可憐衙mén,想要貪贓自是無法,然而他卻可以枉法。

禦史張貽琦一案,他不敢枉法冤枉那間青樓,但卻想試著能不能從死人老婆手裡敲榨些銀錢出來,他眯著眼睛打量著乾瘦的禦史夫人,不等對方憤怒反駁,招手示意對方走近前來,壓低聲音說道:“夫人,人證是你自家護衛隨從,物證現在還堆在衙mén後院,禦史大人身上還有脂粉味道,而且那天你帶著那群仆fù拿著木棍衝過去時,半個長安城的人都看到了。你說……禦史大人不是因為害怕你要去青樓捉jiān,從而慌不擇路一頭撞死在自家馬車上,誰信呢?”

禦史夫人咋然變sè,正準備厲聲痛罵之時,上官揚羽微微一笑,三角眼眯成了銅錢中間的xiǎo四方,繼續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本官也明白,禦史大人死的太離奇太窩囊而且……不好聽,您總得鬨一鬨,才能顯得自家心思無愧,也免得被人說是您bī死了自家老爺,再說了,如果真鬨起來,那間樓子還不得賠您一大筆銀錢?唉,這人死入冥界便再也顧不得生人,朝廷發的那點兒撫恤和遺祿,又能值當個什麼用呢?能拿筆銀子自然是最好的。”

禦史夫人乾瘦的臉上表情極不自然,很明顯被上官揚羽說中了心思,她訥訥半天後,忽然滿懷期盼望著他,壓低聲音說道:“這事兒若成,我分你……兩成。”

在公堂之上就敢直接拿唐律做jiāo易,這事兒若讓禦史台或是宮裡知道,無論是上官揚羽還是這位禦史夫人大概都逃不了一死,不過今天整個長安府衙mén的人都因為懼怕禦史夫人撒潑而避開,公堂之上倒是清淨的厲害,她也不擔心被人聽到。

然而出乎禦史夫人的意料,上官揚羽驟然臉sè一沉,一拍手中驚堂木,厲聲喝道:“好大膽的fù人,因你夫為禦史我才敬你三分,居然想自找死路!”

一聲斷喝直接把禦史夫人嚇呆了,上官揚羽那張臉仿佛是畫出來的般,又迅速變的和藹可親,語重心長說道:“本官斥你是要救你,你可知道那家樓子的靠山是誰?你居然還想從那裡訛銀子?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禦史夫人扶著案台顫聲說道:“這……這……還得請您多指教。”

上官揚羽自然不能說長安府在那樓子裡占了幾分乾股,故作神秘地伸手指了指天,壓低聲音說道:“那是皇後娘娘的產業。”

“啊?”禦史夫人聽到皇後娘娘四個,頓時嚇得慌了手腳,甚至感覺自己膝蓋有些發軟,顫聲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你如果堅持要鬨下去,我可不擔保禦史大人身後的名聲能不能保住,畢竟有人是看到他從青樓裡跑出來的,而且當時他還喝醉了。”

上官揚羽望著她正sè說道:“禦史**,若讓宮裡知道了,就算死了隻怕也要被除去官職,免掉一應遺祿,到時候你才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