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今日始,你我不再命如紙(2 / 2)

將夜 貓膩 11803 字 5個月前

在禦書房裡親眼看過那幅花開彼岸天的大臣們,都同意陛下的賞鑒,認為那確實是十年以降最具神韻之書,即便沒有陛下的喜愛加持,也屬難得佳作,再加上上述那些趣事,還有那位書家遲遲未現,該書帖離奇呈現在禦書房裡,更是給這幅書帖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世間唯神秘能神聖,那幅書帖和那位神秘書家被炒的越來越熱,越來越令人好奇,到了今時今日,一帖動長安這五字實在是貼切到了極點。書院諸生平日裡也曾津津樂道此事,金無彩和高姐這樣的權宦子弟更是有機會親眼看到那些摹本,然而誰能想到……

那個人是寧缺。

陳子賢看著站在皇家馬車旁的寧缺,忽然懦懦道:“去年起那幅書帖時,我就對們過,寧缺在東城開了一家書畫店,那帖有可能是他寫的。”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石坪上一片緘默,震驚的緘默,尷尬窘迫的緘默。

其實丙舍裡有很多學生都記得去年的那場討論,也記得在陳子賢懦懦出這種胡亂料想後,自己這些人是怎樣的冷嘲熱諷對著掩雨走廊裡寧缺的背影指指點點,猖獗大笑。

隻是此時此刻有誰還能笑得出來?被視為修行廢柴、稱病棄考的無德人的寧缺,成功爬山,跨越那些不將他放在眼中的同窗,直至最後戰勝不成戰勝的隆慶皇子,這個事實對書院諸生來,就像是一道雷。

地位尊高尚高在上的神符師,不吝撒野放潑哭著喊著也要收寧缺為學生,這件事情對書院諸生來就像是第二道雷。

兩道雷聲過後,絕大部分人已經被劈的有些癡呆,隻是憑著生存的本能,強行咬著牙替自己尋找最後的精神逃避通道和出口。

就在這時第三道雷聲響了起來。

寧缺即是寫出那幅花開彼岸的書家,他馬上便要進宮麵聖,他可以看到的前途就已經比在場絕大大都人更加光明和曠遠。

當第三道雷聲響過後站在石坪上的書院諸生再也沒有繼續驕傲、繼續冷漠、繼續無辜、繼續強瓣、繼續質疑、繼續不甘的任何理由,他們直接被劈成了無數根緘默的焦樹,頭上冒著青煙,衣衫釀成了黑糊糊的脆,片,大腦早就停止了轉動。

曾經笑的有多大聲,此時的臉上便有多火辣;

曾經笑的有多誇張此時便想在身前挖出多大的一個洞。

曾經何等的風輪雲淡無視,此時便不克不及不平辱地無法控製自己目光,望著那輛皇家馬車。

“我曾經聽寧缺過一個很新鮮的詞。”

司徒依蘭忽然幽幽開口道:“那個詞叫審美疲勞,我一直不明白美怎麼審,然後又怎麼疲憊?今天總算是明白了這句話裡的意思,震驚這種事情多了也容易顯得麻木無趣。”

豬由貨站在她身後,搖頭笑著道:“可我依然覺得很爽。”

司徒依蘭笑了起來,用力一揮拳頭,看著四周的書院同窗們,道:“確實很爽。”

她看著臉色慘白的鐘大俊,鐘大俊下期隻裡彆過臉去不敢回視。

她望向鐘大俊身旁那名陽關老鄉學生道:“我記得某人曾經過,如果那幅字是寧缺寫的他就會心甘情願去親寧缺的臭腳。”

那名學生驚恐萬分,連連退後。

司徒依蘭莞爾一笑,問道:“我可以讓寧缺把鞋子扔過來,爬了一天一夜山道,應該很臭。

那名學責大叫一聲,然後直挺挺倒了下去,竟是被這句話嚇昏了。

四駿馬車急駛在長安城筆挺寬敞的大街上,不時響起侍衛的喝道聲,行人紛繁走避,然後看著那路煙塵破口大罵。大唐帝國向來講究規矩,對這等不講魁巨的馬車,雖然明明看到是皇宮的馬車,長安城的蒼生依然毫不客氣。

寧缺和桑桑坐在昏暗的車廂中,被車內華貴的裝飾弄的有些手足無措,時不時對視一眼交換一下感覺。

要主仆二人如今也是見過大排場、見過大筆銀錢的主兒,然而坐上皇家馬車,正式奉詔入宮覲見皇帝陛下,依然難免還是有些緊張。

“不消緊張,陛下愛煞了寫的那幅字。”林公公看著他神情寬慰道。

院後山,便入重重深宮,寧缺一時半會確實很難醒過神來,猶豫片刻後,他有些不確定問道:“公公,您真確認陛下是喜歡我的字才召我進宮,而不是因為另外?”

林公公怔了怔,哭笑不得道:“那幅花開彼岸天在長安城裡已經鬨出了如此大的消息,莫非真是一直都不知曉?”

寧缺終於放下心來,笑著道:“我從除修行,就最喜歡升官發家。如果早知道皇帝陛下會喜歡我的字,還在苦苦找尋草民,我肯定會自投羅……不,抱著我平生所寫最精彩書卷直闖皇城,大喊就是我就是我,哈哈,就隻怕會被人侍衛們直接打回來。”

這話的著實有憨傻有趣,林公公嗬嗬一笑,旋即頗有深意望著他道:“若真能抱著書卷直闖皇城,羽林軍決然是不會讓進的,不過侍衛又怎麼會打?”

寧缺心裡咯噔一聲。林公公微笑望著他道:“私入皇宮,擅入禦書房,以為難道宮裡查都不查這件事情,便讓陛下見?我知道暗侍衛的身份,也知道和朝樹的關係。”

寧缺默然無語。

林公公歎息道:“雖東城偏苦,民間蒼生很少會議論這些事情,但既是開書畫店的,總應該知道些同業之間的議論,真不知道這一年在做什麼。”

“我很少和同業交往,至於這大半年……直在忙著學習。”

寧缺想著老筆齋裡的樹葉銀錠洗腳水翰墨之類的物事,笑了笑。忽然間他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情,馬上斂了笑容,向林公公要求回臨四十七巷洗沐一番。

聽著這個要求,林公公極為不悅,心想陛下等了半年時間,不急著去謝恩,卻急著回家中洗沐,這是何意?莫非先前沒有同把規矩講清楚?覲見之前宮中自然會讓洗沐。

然而不知為何,寧然顯得額外倔犟,堅決要求必須回臨四十七巷一趟。林公公被他吵的沒有體例,又想著陛下如此欣賞這今年輕學生,也不肯意弄得太僵,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春日的臨四十七巷額外美麗,幾株桃花探出戶部庫房牆頭,好奇地望著對街的鋪麵。

昨日暮時,大唐國師李青山等人親自前來臨四十七巷,為的是審驗寧缺字跡,那時眾人進的鹵莽,老筆齋的鋪門被強行推倒,排場看著狼藉一片。

寧缺看著敞開的鋪門,心裡暗道一聲糟糕,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往裡麵衝去。

旁邊假古董店的老板娘嚷道:“彆著急,什麼都沒丟,我幫看了一夜。”

寧缺回頭看著老板娘,隻覺得她臉上厚厚那層脂粉竟是前所未有的美麗起來,上前給予一個最熱情的擁抱,大喜道:“吳嬸兒,太感謝了,太感謝了!”

假古董店老板端著茶壺站在門口,看著這幕不悅道:“感謝也彆抱!那是我媳婦兒!”

寧缺大笑道:“我固然知道是媳婦兒,還是唯一一個媳婦兒。”

假古董店老板驕傲一笑,啜了。茶水,道:“那誰的準?”

老板娘正準備爆發,寧缺攔了下來,笑著道:“吳嬸兒您安心,今兒承了您人情,吳老二他這輩子就彆想再娶老婆,我替看著!”

老板娘眉開眼笑,連連稱是。

吳老二大怒道:“這個工具憑什麼管我家的家事!”

寧缺能了指身後的皇家馬車,笑著問道:“這能管嗎?”

吳老二看清楚了明黃馬車上的徽記,想到今後的暗澹人生,馬上嚇得渾身顫抖。

走入昏暗的老筆齋,寧缺沒有急著讓桑桑去燒水洗沐,而是先把鋪門勉強關了起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踩凳上牆,把牆上掛著的那幾幅自己親手寫的書卷取了下來。

他把書卷鄭重交到桑桑手中,神情凝重道:“從今以後,少爺我寫的任何一張紙,都要把它當作大黑傘一樣來保管。”

桑桑睜著眼睛,疑惑問道:“紙在人在,紙亡人亡?”

“這不是紙。”

寧缺輕輕撫過桑桑手中的書卷,聲音微顫喜悅道:“這都是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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