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晨光(2 / 2)

將夜 貓膩 9020 字 4個月前

草甸四周早已人聲鼎沸,麵帶興堊奮緊張神情的書院學生們與自己的父母道彆,父母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替孩子們準備好的行李似乎總有遺漏,而年輕的學生心思卻早已飄到了遙遠的北方,仿佛看到建功立業的大好前程。

當然不是所有的書院學生都如此興堊奮期待接下來的旅程,比如在遠處被東城大富商帶著數房姬妾團團圍住的楮由賢,臉上便寫滿了牢騷與畏懼。

寧缺看著那邊笑了笑,然後轉頭望向身邊穿著紅色箭裝,顯得英姿颯爽的司徒依蘭,好奇說道:“真沒想到居然沒有人送你。”

司徒依蘭微笑說道:“名為實修實為出征,父親隻勉勵我上陣好生殺敵,卻沒有讓人來送我的意思,再說你不一樣沒有人送?”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我無父無母,連親戚都沒有一個,誰會來送我。”

司徒依蘭看著書院裡麵走出來的那兩個人,說道:“看來還是有人會來送你的。”

從書院裡走出來的是三師姐餘簾和陳皮皮,草甸上的書院學生還有那些長輩們,經由教習處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急忙恭謹讓開道路。

始有秋意的微風軟軟拂著女子額上的發絲,讓這位身材驕小始終看不出真堊實年齡,彆有一番風味的女教授顯得更年輕了幾分。

自從進入書院二層樓後,寧缺反倒與三師姐極少有私下交談的機會,這時候見她來送自己,不由感到有些意外,說道:多謝師姐。……

餘簾遞給他一塊小東西,微笑說道:“師姐沒有什麼東西相送,就送你一句話吧,無論遇著什麼事情,隻需要從本心出發,那便能輕鬆逾過。”

“多謝師姐指點。”

寧缺轉向陳皮皮,看著這個對自己修行生涯帶來無窮幫助的朋友,沉默片刻後微笑說道:“你準備送我點什麼?”

一陣晨風來到草甸,吹皺陳皮皮的臉,他認真說道:“我來過……東”

寧缺搖頭歎息說道:“你越來越無恥了。”

陳皮皮感慨說道:“向你學習。”

寧缺笑著回答道:“共同進紫……”

陳皮皮也笑了起來,然後認真問道:“有什麼事情要交待的嗎?”

寧缺本想說該交待的已經交待完了,但想了想後還是說道:“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

“我家有個小侍女。”

從一名來自邊城的少年軍卒,登樓勝謝三公子,被書院遺忘而沉默然後他把書院遺忘,登山勝隆慶皇子,最終成為這屆學生裡唯一進入二層樓的人,然後又將率領所有同窗前往燕北荒原參加實修,現在的寧缺毫無疑問已經成為書院普通學生眼中的傳奇人物。

他與司徒依蘭說話便已經吸引了很多目光,然後更多的目光隨著餘簾教授和陳皮皮的到來也落在他的身上,這些目光極其複雜,或敬畏或羨慕或嫉妒不敢有恨。

而當寧缺拎起腳下那一大堆沉重行李向草甸方向走去時,一直沉默注視著他的數十道目光裡,更是多出了很多震驚疑惑的情緒。這麼多的行李,看上去如此沉重,什麼樣的馬再能承受得住?他向草甸那邊走去是為什麼?

三把樸刀,拆開的鐵弓和箭筒裡的十三枝符箭,慣用的黃楊硬木弓和普通羽箭,旅途上必用的東西甚至包括疊好的小帳蓬,還有粗布緊緊裹著的大黑傘。

行李是昨天夜裡桑桑細心整理好的,體積已經縮小到不能縮小,但因為東西實在太多,攏在一起依然顯得格外壯觀,就如同一座小山。

寧缺拎著沉重的行李走到草甸圍欄旁,舉目向遠處望去尋找自己的目標。

在圍欄那頭,草甸上那些被書院學生挑剩下的軍馬正垂著頭沉默地吃草或休息,看不出來有沒有喪氣的情緒,而在更遠處寬闊的草地間……道黑色的影子正在來回奔騰,像一道黑色的奔雷般,蹄聲大作。

待那道黑影慢下來時,才能看清楚原來是一匹極為強壯的黑色駿馬,大黑馬不停追咬擠撞著身旁的同伴,彆的馬畏懼地四處散避,它卻不依不饒繼續追咬,不時吭哧吭哧的得意鳴嘯幾聲,顯得格外霸道下賤。

寧缺看著那匹大黑馬笑了笑,把手指伸進唇裡打了個嗯哨。

哨聲嫋嫋然傳到草甸上方。

正在放肆得意欺負同伴的大黑馬,聽著哨聲後驟然僵硬,四腳像是釘子般釘進鬆軟的草麵上,再也動不得半步,看上去就像是一座被刷了黑漆的木馬,隻剩下兩個烏黑的大眼珠在快速轉動著,明顯可以看到裡麵的恐懼神情。

它艱難地扭動僵硬的馬頸,回首望向遠處圍欄畔那個人影,終於把腦海中最不美好的那幕回憶和這個人聯係起來。

又一聲嗯哨響起,仿佛是在催促。

大黑馬艱難地提起馬蹄,垂著頭痛苦地緩慢向圍欄處走去,每步都是那樣的不舍,那樣的依依,仿佛是要嫁入聲名惡劣豪門不知前途如何的女明星。

慢步踱到圍欄前,大黑馬看著欄後的寧缺,微微搖晃馬首,同時滑稽可笑地翻起厚厚的唇皮兒,像是表示絕對的臣服和討好。

和書院入院試已經相隔一年多的時間,這匹大黑馬的脾氣沒有絲毫好轉,依然狂暴躁烈,然而在寧缺麵前,它仍然不敢有絲毫脾氣。

隻是當它看到寧煞腳下如小山一般的行李後,再也顧不得本能裡的那份恐懼,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掉轉身軀便準備逃跑。

寧缺盯著它說道:“老規矩。”

大黑馬停下腳步。

寧缺繼續說道:“不聽話我就宰了你。”

大黑馬垂頭轉身。

寧缺把小山般的行李掛到了它的鞍上。

天啟十四年夏末秋初,書院開始了這一屆的實修。

領隊是那位連老師和大師兄都沒有見到,堪稱史上最弱的書院二層樓弟子。

老筆齋後院內,桑桑盯著咯咯叫的老母雞發呆,心想昨天應該把你也宰了,好讓他多吃點,不然路上餓了怎麼辦?

長安城郊道上,寧缺看著道畔如畫般的民舍村景,心想不知會有多少天喝不著她做的雞湯,剛剛離開,便開始想念。

清晨的帝國,籠罩著淡淡的微光。

馬蹄聲聲,青衣振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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