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六十三章 不知命,知命,寧缺的命(1 / 2)

將夜 貓膩 7359 字 4個月前

葉紅魚飄至隆慶皇子身旁,細眉微蹙……神情凝重……伸出潔白如玉的手掌撫在他的頭頂,一道淡而純和的道術氣息自掌心噴湧而出,瞬間籠罩住他的身體。讀蕶蕶尐說網

那道淡而純和的氣息漸漸變濃,泛起金sè的光輝,就如同昊天神輝一般,緊接著,她左袖一拂將一粒丸藥塞進他中,然後掌風柔拍震碎推送入腹。

隨著她簡潔迅速的動作,隆慶皇子xiōng腹間箭創溢出的血水神奇般地止住,甚至隱隱約約間能夠感到一股極強烈的生命氣息正在不停修補什麼。

這粒丸藥是道癡幼時自觀中帶出采的極品傷藥,那道帶著極濃生命氣息的道術氣息更是桃山秘學,憑此手段,她竟是生生把隆慶皇子從開,亡邊緣拉了回采。

隆慶皇子臉sè極為蒼白,但應該不會當場死去,然而無論葉紅魚在做什麼,他都沒有什麼反應,隻是沉默低著頭,看著自巳的xiōng口。

一滴汗珠自葉紅魚鬢角滑落,瞬間被yīn雲下的雪風吹去不知何處,為了不讓隆慶皇子死去,她在短短瞬間內受到了極大的損耗。

她簡單說道:“太快。”

換作彆的任何時刻,驕傲如道癡,絕對不會解釋任何事情,哪怕對方是裁決神座,然而她今天出現在這道雪崖之上便是要替隆慶護法,結果卻沒有攔住那箭,導致隆慶此時傷重將死,所以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道箭……太快快到她都反應不過來。

隆慶皇子沒有回答她,不知道是傷勢太重的緣故,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他惘然看著自己的xiōng口,知道肉身的傷害養上數月大狂能夠養好,然而被那一箭毀掉的氣海尤其是破境之時受損的道心,卻再也沒有修複。

識海裡那滿天星辰碎成了億萬塊淩亂的鏡片被絞殺成絮的那抹黑夜則是在空間裡四處飄散著,漸要占據所有的角落與視線。

他像一個傻子般看著自巳xiōng口上的洞,仿佛看到了這個混亂的世界,在刹那辰光裡憶起了很多辰光,以及那些辰光裡自己所經曆的一切事情。

那些華彩的篇章,奪目的畫麵,被柴火映照的冷漠不動容顏,火刑台上呼號痛苦的半焦人身,幽閣裡肉骨皆腐的屍首,以及注視著這些的驕傲平靜的自巳,變成無數片雪快速地在他眼前的黑sè道袍上閃掠而過。

有很多人死在他的手中,強壯暴戾的男人,貞潔白nèn的處女,嫵媚豐滿的dàng龘fù,蒼老瘦弱的老人,稚喜可愛的孩童,因為一心向道因為對昊天的虔誠他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動搖,愉快地毀滅著眾生的人生。

然而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毀滅他人人生時自巳曾經在火刑台沉思而得的感受都是虛假的,唯有自巳人生被毀滅時的痛苦才是真實的:所以他看到了自巳灰暗而無希望的將來。

葉紅魚注視著他麵容上的灰暗光法,知道他的驕傲他堅強的修道意誌,全部被那一箭毀了,不由沉聲斥道:“你想讓自己廢掉嗎?”

聽到這句話,隆慶皇子忽然笑了起來,嘶啞的笑聲很虛弱,在漸盛的風雪中,顯得極為痛苦和惘然,然後他輕聲喃喃說道:“我已經廢了。”

再也沒有進入知命境界的可能,對於他這個願將生命奉獻給光明昊天,一心向道的西陵神子來說,活著隻是芶活,像一條狗那樣活。

他痛苦地艱難轉頭,望向崖外的風雪,以及荒原深處越采越暗沉的天空,惘然說道:“我本是皇子……我將為燕皇,我雙腳……站在道門與紅塵兩岸,本應舉世無雙,然而就這樣……廢了,被昊天遺棄在痛苦與黑暗的世界裡。”

在道門中人眼中,幸運是昊天賜予人類的禮物,不幸則是昊天施以的責罰,他這一生何其幸運,然而今日在這片被昊天遺棄的山脈中,卻忽然發現自己被昊天無情遺棄,再如何堅強的意誌,再如何通明的道心都無法承受這和巨大的打擊。

隆慶皇子緩緩站起身來,重傷之餘極為虛弱的身體在風雪中晃了晃,他發出一聲痛苦地像野獸般的嘶嚎,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他沒有理會身旁的葉紅魚,直接向前邁了一步。

一步踏空,便從雪崖上滾了下去。

沉悶撞擊的聲音響起,他摔到了雪崖下方。

黑衣裹著的身體橫臥雪中,一動不動。

葉紅魚走到崖畔,沉默看著崖下的雪地。

時間緩慢地流逝,崖間的風雪更盛,快要被雪花掩埋住的隆慶皇子忽然動了動,然後極其艱難地站了起采,捂著xiōng口,一腳深一腳淺踩著深雪向山外走去,有時跌倒再次爬起,緩慢地向著荒原北方黑沉的鉛雲行走。

生不如死,像一個傻子。

活不知命,像一隻無家的受傷野狗。

因為劇烈的掙紮動作,被道術氣息暫時止住血的xiōng口箭創再次崩裂,鮮血從隆慶皇子的指間溢出,滴落在雪上,在崖下的雪地上拖出一道極長極紅的線條:那道血線也未能維持多長時間,便迅速被風雪掩蓋。

他那踉蹌悲慘的身影,也終於被風雪掩蓋。

葉紅魚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始終一言不發。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次倒下然後再也無法爬起,最終變成寒冷荒原上的一具冰屍,她隻知道這個曾經有資格威脅自巳的家夥雖然還活著,但已經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轉過身采,靜靜望向雪崖那頭的青翠山穀,毫無一絲情緒說道:“有些人應該死,所以……”

話語戛然而止,她凝視遠方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風雪漸楠其麵,漸凝其顏,沒有任何表情的美麗容顏就像是冰玉雕出采的美人像。

忽然她眨了眨眼。

眨碎一地冰霜。

先前快要占據整道雪崖的青草,隨著隆慶皇子的毀滅而迅速枯萎那根柴木上的桃花也正在逐瓣凋零,然而隨著她這一眨眼,雪崖之上再生變化。

青草不再枯萎也不複茂盛,桃花不再犄落也不再複開隻是絕對靜止地停留在她眨眼那一瞬間的狀態中,仿佛時間讓所有的生命都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