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多事之秋 第七十三章 一顆青梨(2 / 2)

將夜 貓膩 5523 字 4個月前

如果說先前秋亭裡的洞明大師讓她覺得親近,那麼眼前這位老僧除了讓她覺得親近,還讓她非常信任,就如同看見了老師一般,所以她顯得很有禮貌。

桑桑是個很透明的人,彆人對她善意或惡意,就像光線或夜色一般,能直接在她的心裡呈現出〖真〗實的一麵,所以她沒有看錯過人。

看見她細微動作裡所流露出來的信任,寧缺心情漸定。

歧山大師又問道:“你是代表西陵神殿還是……”

桑桑是下一任光明大神官,與書院的關係又極為密切,所以大師才會有此一問。

桑桑怔了怔,回答道:“我……我代表我家少爺?”

這幾年,她習慣了稱呼寧缺為少爺。

而彆人並不知道她的這個習慣,今天在瓦山上,那些修行者還是第一次聽見,不由震驚無語,心想光明之女居然稱彆人為少爺?

很多人神情複雜地望向寧缺,說不出來是羨慕還是嫉妒,而那些數千年來一直效忠西陵神殿的修行者,更是隱約流露出了憤怒的情緒。

歧山大師聽著這回答,微微點頭,說道:“那就是代表書院了。”

桑桑想了想說道:“好像是的。”

歧山大師望向寧缺,笑著問道:“被西陵神殿的光明之女當成少爺對待,難道二先生沒有說這不合禮法,沒有用院規治你?”

寧缺笑著說道:“我妻子習慣這麼稱呼我,至於二師兄那裡……老師和大師兄都回來了,我也不怎麼怕他。”

歧山大師大笑起來,卻牽動了〖體〗內的舊疾,連連咳嗽。

觀海僧急忙取出藥丸,服侍他吞下。

歧山大師走到石坪旁的藤架之下,坐到一張棋盤旁,說道:“雖說是來治病的,但既然當年定了這麼個無趣的規矩,總還是需要下盤棋。”

幾番交談後,寧缺確認大師與書院的關係很親密,心情愈發放鬆,膽子也大了起來,試著問道:“如果輸了,還能看病嗎?”

大師說道:“佛祖慈悲,……瓦山三局棋,挑的是有緣之人,這小姑娘既然病了,而我會些粗淺的醫術,這便是緣法,哪有不看的道理?”

寧缺很是高興,隨口說道:“這是大師慈悲,可不是佛祖慈悲,如今世間佛道兩宗,萬家道觀,百家佛寺,誰還記得這兩個字。

歧山大師歎息說道:“離光明太近,便看不見彆的東西,離佛祖太過,便看不到佛祖本身,便如我瓦山頂上的這尊佛像,修的如此巨大,不知耗費了多少民脂民膏,然而真走到佛像之前,你哪裡能看到佛祖的全貌,頂多隻能看到一個小指頭。”

此言大有深意,觀海僧和爛柯寺僧眾神情肅然,安靜聆聽,來自月輪國的白塔寺僧人們也仔細在聽,隻有曲妮瑪娣微露諷色,覺得老僧在故弄玄虛。

歧山大師何等樣人物,自然不會在意這名老婦。

他抬頭看向洞廬上方那座仿佛要把天穹頂開的巨大佛像,感慨說道:“佛祖當年涅盤前,曾留下法旨,道不立塑像,不事崇拜,然而千萬年過去,還有幾個佛門弟子能記得這些話?又有哪家佛寺正殿裡沒有佛祖的金身塑像?當年爛柯寺裡的晚輩非要立,而且還要立這麼高一個,我阻止不了他們,隻好把洞廬搬到佛祖腳底下,心想若哪天佛祖不高興了,踩我兩腳出出氣也好。”

觀海僧若有所悟,爛柯寺僧眾神情驟凜,住持更是麵露惶恐之色。

便在這時,安靜了整整一天的佛輦裡,再次響起那道渾厚的聲音。來自懸空寺的戒律院首座,讚道:“一彆五十載,師叔佛法愈發精湛,可喜可賀。”

歧山大師搖頭說道:“我幼年便出寺,重履紅塵,從未在記事房或講經堂裡簽過法號,如何當得起首座稱我為師叔?”

佛輦裡的僧人不再說什麼,卻堅持行了一禮。

歧山大師就如沒有看見一般,看著桑桑問道:“小姑娘你餓了沒有?”

中午在禪院裡,桑桑隻吃了些青菜,在秋亭裡下了那般棋,非但沒有疲憊,反而精神漸佳,卻開始覺得有些饑餓,於是她點了點頭。

歧山大師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顆青梨,用棉布僧袖用力擦了擦,然後遞到桑桑麵前,慈愛說道:“先吃個梨,填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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