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多事之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到此一遊,攔路者死(1 / 2)

將夜 貓膩 7486 字 4個月前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世界的生死係於自己一身,那種恐怖的程度,更是難以想像,桑桑聽到寧缺的話後,依舊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寧缺仲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有些微涼,但不像犯病時那般嚴重,稍一思忖後,替她穿上裘衣,抱著她走下黑色馬車。讀蕶蕶尐說網

二人踩著將要凍硬的荒原土地,走到那株菩提樹前。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蕪,偶有幾株寒柳也早已落葉枯乾,不知何時遠遠傳來淒厲的鳥鳴,依舊青翠的菩提樹,在荒原裡顯得極為醒目。

寧缺和桑桑在爛柯寺裡學佛讀經多日,已入禪門,清晰地感覺到菩提樹下的地麵上殘留著一些佛性,那些佛性很少,給人一種蒼涼久遠的感覺。

菩提樹下的地麵上,有幾處微凹的痕跡,裡麵光滑如鏡,很奇妙的是,無論落葉還是無數年的灰土,都沒有在裡麵有任何殘留。

寧缺看著那些痕跡,在腦中大概比劃一下,發現恰是一人躺下時,會在地麵上碾壓出來的印跡,最前麵那個小的凹陷,應該是肘彎承力之所在,然後下麵幾個相對較大的,便是身軀在地麵上留下的印子。

他對桑桑說道:“據說佛祖涅盤的時候,是側臥閉目,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桑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看這棵菩提樹,來看佛祖留下的遺跡。

“世間修佛之人,都想能夠到這株菩提樹前來拜一拜,我們沒有想過,卻來到了這裡,如果說真有所謂機緣,這便是我們的機緣。”

寧缺說道:“學佛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哪怕隻能治標,也應該繼續下去。這株菩提樹下殘留的佛性,應該對你修佛有幫助。”

桑桑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裡,說道:“我們以後去哪裡?”

寧缺說道:“當然是回書院。”

桑桑的身體微縮,顯得有些不安,說道:“可是我很擔心。”

寧缺微微皺眉問道:“你擔心什麼?”

“書院是想替我治病,但如果我的病真是冥王留下的記號,怎麼治得好?我能感覺到,這株菩提樹下殘留的佛性對我沒有什麼幫助。”

桑桑有些難過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直到最後書院都治不好我的病,世界馬上便要因為我而毀滅,那時候該怎麼辦?”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說過我不在乎。”

桑桑低聲說道:“但夫子和師兄們也會像你一樣不在乎嗎?”

寧缺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很清楚老師和二位師兄,確實是想治好桑桑的病但如果真治不好,難道他們真能眼睜睜看著冥界入侵?

桑桑抬起頭,看著他認真說道:“寧缺,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自殺算了?”

寧缺輕拍她的後背,說道:“如果是書上那些悲情故事倒真有可能是這種結局,不過我早就說過了,這不是書上的故事,我不愛讀書,不想死,更不想你死。”

桑桑難過說道:“但我們沒有未來了。”

冥界入侵代表著永夜的到來,代表著人世間的毀滅冥王的女兒自然是整個人世間的敵人,哪怕是書院或大唐帝國,也不可能一直站在整個人世間的對立麵,這也就意味著世界再大,也不再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寧缺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看過天書明字卷,也看過佛祖留下的筆記。我知道佛祖已經看到了人世間的未來,所以他才會想辦法弄這麼一個懸空寺才會留下棋盤,才會留下盂蘭鈴為的便是應對冥界入侵。”

桑桑不懂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寧缺看著她說道:“歧山大師說過,如果試圖去看到未來,哪怕隻是淡淡一眼,將來也會改變,佛祖當年看到了將來,他已經做了這麼多的準備,那麼他看到的將來自然和真正的將來之間,有很大的區彆。”

桑桑說道:“你是說未來並不注定,所以我們不需要煩惱?”

寧缺說道:“未來和死亡其實很相像,如果已經注定,那煩惱便沒有意義,如果可以改變,那我們更沒有必要煩惱,隻需要努力去改變。”

桑桑說道:“我明白了,這句話很有道理。

寧缺說道:“雖然我偶爾也能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但這句話確實不是我說的,是老師他老人家說的,所以我堅信不疑。”

然後他看著桑桑的眼睛,說道:“也許整個世界都不會允許我們再活下去,我們還是要回到書院,因為如果這是最後一次信任,當然要留給老師。”

桑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寧缺微笑說道:“隨時可能會死,明天也許便是最後一天,其實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可以催促我們做很多以前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桑桑靜靜看著他,鼓起勇氣說道:“我要和你生孩子。”

寧缺怔住了,然後苦笑說道:“生孩子需要很長時間,有沒有現在想做的?”

桑桑問道:“你現在想做什麼?”

寧缺牽著她走到那棵菩提樹前,取出一枚鋒利的箭簇,在這棵被世間佛門信徒視為絕對象征,神聖不容侵犯的樹上,刻下一行小字。

“天啟十六年秋,書院寧缺攜妻冥王之女桑桑,到此一遊。”

黑色馬車在寒冷的荒原上孤獨地前行,因為四麵荒野無垠的緣故,速度奇快的馬車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張黑灰二色的紙上緩慢挪動。

寧缺和桑桑曾經在荒原上生活過,對於這種單調和荒涼並不陌生,極為熟悉適應,他們知道,就算在中原北方的荒原裡,如果運氣不好都有可能十天半個月看不到一個人,更何況這是在更荒涼的極西荒原深處。

但他沒有想到,就在馬車離開那棵菩提樹約十幾裡地後,前方的原野間便出現了一個人,而且是他現在最不想遇見的那種人。

那是一名麵容黝黑蒼老,僧衣破舊,渾身灰塵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