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兩個秋天(1 / 2)

將夜 貓膩 7099 字 5個月前

,。讀蕶蕶尐說網

滿街滿巷的畫像上隻有桑桑,但佛道兩宗知道寧缺跟在桑桑身邊,也知道那輛顯眼的、怎樣偽裝都無法偽裝的黑色馬車。

黑色馬車是顏瑟留給他的遺產,佛道兩宗一定認為他不會舍得放棄,他正是利用這點,把大黑馬和車廂留在城外,自己卻帶著桑桑進了城。

他選擇在朝陽城裡暫時藏匿,是想要在這裡等到大師兄,而且桑桑病情反複,如果要千裡逃亡血戰到底,擔心桑桑會撐不住。

就算等不到大師兄,他也必須來到朝陽城,因為他相信燈下黑的道理,相信自己藏匿行蹤的能力,而且希望這裡的佛寺能夠讓桑桑的病情好轉。

背著桑桑行走在朝陽城裡,寧缺沒有用多長時間,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座距離月輪國皇宮不遠的破舊小院,站在院中可以直接看到著名的白塔寺,卻位於嘈雜繁亂的下等街區,便於藏匿。

他挑中這間小院最重要也是決性性的原因,是因為這間小院破舊不堪,門上滿是灰塵,一看便知很久都沒有人住,而且安靜的就像陰宅一般。

寧缺沒有去側麵打聽小院的故事,因為與他人之間發生的任何聯係,都有可能導致意想不到的結果,他直接潛進朝陽城府衙偷偷搜檢案宗,確認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間小院去年發生了一宗極為血腥的滅門慘案。

小院主人在慘案中死亡,有資格繼承小院的親戚癡於修佛,不願意接手這個滿是罪孽戾氣的小院,於是小院被月輪朝廷收回國有,卻依然沒有百姓願意購買和租賃,便是貪財的官員和僧人,也都對小院沒有任何興趣。

寧缺自然不會租下小院·當暮色來臨的時候·他背著桑桑從背街的那麵破牆,輕鬆地躍進小院,穿過正堂來到後院的臥房前。

一路行來,暮色黯淡·寂靜無比,地麵的舊磚和牆上還殘留著烏黑的陳年血跡,顯得格外陰森·彆説普通人,就算是見過血的屠夫,隻怕都會覺得頭皮發麻·難怪所有人都對這間宅院避之不及,寧肯廢棄也不願意接受。

寧缺和桑桑從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死人,比這更加陰森可怕的畫麵,也見過太多,根本沒有任何懼色,甚至連最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沒有。

臥房裡沒有血跡·隻有積滿灰塵的床與桌,他沉默思考片刻後再次走出小院,回來時·懷裡抱著好幾床被褥,手裡提著木工活需要的抹灰。

簡單打掃一番後,寧缺把厚實棉軟的被褥鋪在地上,嶄新的枕頭拍打墊好,然後重新扒開院中廢井,取水調灰·把柴房窗縫全部糊的平平整整,嚴密不留一道縫隙·又在窗上和門上掛了一張厚實的黑布。

天已儘黑,他仲手把兩塊黑布垂下,然後走出房間,説了聲好了,隻聽得房間傳出打火的輕微響聲,他仔細觀察,發現沒有一絲光漏出來,點了點頭。

這是多年前他帶著桑桑在岷山裡狩獵,於夜雪裡蹲守伏殺山豬時練就的本事,山豬對光線和人的氣味特彆敏感,他在雪中臨時築的蹲守點,可以嚴密的不透出一線光和自己身上的氣味,如今用來收拾這些,自然沒有任何困難。

夜色深沉,小院陰森依舊,沒有人敢靠近這裡,即便靠近,也隻會看到如以往一般破舊的畫麵,看不到有人來過的痕跡。

佛宗正在到處搜尋那輛黑色馬車,試圖找到寧缺和桑桑,道門的無數強者,埋伏在歸唐必經的蔥嶺中,誰能想到冥王之女就在離白塔寺極近的小院裡。

一隻黑色的烏鴉,落在院中的樹上,抬頭望星。

朝陽城裡到處都是桑桑的畫像,每家佛寺前都聚集著人群,僧人在那裡講述著冥界的傳説,佛祖的遺言,冥王之女降世的故事,月輪民眾們的神情很複雜,有的驚恐不安,有的恐懼悲憤,佛祖教導的不嗔,儘數被拋到了腦後,漸漸群情激奮起來,人們揮舞著拳頭,説要找到冥王之女,然後把她燒死。

寧缺在街道上走過,人群的議論與憤怒,還有那些對桑桑最惡毒的詛咒,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沒有過多長時間,他便來到了禮賓館。

大唐駐月輪國的使節,便在禮賓館裡。他沒有進禮賓館,而是站在稍微安靜些的後巷,專注地聽著院牆裡的動靜,然後再決定怎麼做。

“這不是明哲保身!更不是什麼投降!而是正確與否的事情!我大唐帝國乃世間領袖,當然不用在乎月輪國的壓力,就算西陵神殿難道就能讓我退讓?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人間就這樣滅亡,這也是我們大唐應該承擔的責任!”

寧缺靜靜站在牆外巷中,聽了一段時間,聽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便是這段話,説話的人是大唐駐月輪的正使,他緩緩低頭,然後轉身離開。

桑桑看著他臉上的神情,便知道局麵不是很好,伸手握住他的手。寧缺微澀一笑,説道:“沒事兒,隻是聽著一件事情,有些吃驚。”

桑桑問道:“什麼事情?”

寧缺説道:“你猜我們離開爛柯寺多長時間了?”

桑桑想了想,説道:“至少一個多月了。”

“錯,是一年。”

寧缺摸著她微涼的小臉蛋,説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年時間,那麼再熬半年時間的耐心,我還是有的,明天我就帶你去白塔寺看佛經。”

他和桑桑的前半生,是顛沛流離的前半生,日子過的極為艱辛,甚至可以説苦楚不堪,但也正是那段艱難的日子,讓他們能夠成為現在的他們,讓他們擁有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勇氣、毅力、冷漠以及耐心。

十年前在冰雪覆蓋的岷山深處,寧缺背著桑桑在雪窖裡蹲守伏殺山豬,不料一隻被驚醒的冬熊意外出現,那隻冬熊殺死山豬飽餐一頓後·似乎察覺到還有食物·竟守在雪窖附近不肯走了,靠著山豬殘屍又停留了數日。

當時寧缺還不夠強大,桑桑還是個六歲的小女童,根本不可能戰勝一頭貪婪的冬熊·他們沒有彆的任何辦法,隻能藏在雪窖等待然後祈禱。

對昊天的祈禱永遠等不到回應,但超出普通人耐受能力的等待·最終總能換來成功,那隻冬熊最終還是抵抗不住饑餓,悻悻然離開,寧缺背著奄奄一息的桑桑,從雪窖裡爬出來時,他們已經在雪窖裡呆了四天四夜。

那種情況下,自己和桑桑都能活下來,憑什麼現在活不下來?寧缺看著窗外漸顯疏清之意的秋日天空,看著那些越集越厚的秋雲·默默想著。

小院中那棵樹上,黑色烏鴉叫了一聲,非常難聽。

寧缺和桑桑·再次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他們曾經消失過整整一年,不過那一次佛道兩宗猜測他們或者死了,或者便是在佛祖留下的棋盤世界裡,找不到他們的蹤跡,沒有人會覺得震驚·更不會認為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