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六十六章 這是一個問題(2 / 2)

將夜 貓膩 7139 字 5個月前

“〖答〗案就在他的臉上。”

夫子說道:“他的臉太完美,而世間沒有完美的事物,所以他非〖真〗實……他的完美來自於千萬故人,所以他不是我的那些故人。”

夫子的情緒有些低落,有些感慨……似乎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然後他收回目光,看著寧缺說道:“我在他臉上看到了統一的昊天的意識,卻沒有看到個人的意識,我看到的是永恒於是也看到了死亡……”

這是一個簡單的世界這些是簡單的道理,隻不過在夫子說出來之前,寧缺哪怕二世為人,見過世間最離奇的事情,也無法想到這些問題。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難道彆的修行者就沒想過這些問題?”

“當年在書院後山,你曾經對我說過人類一旦思考,昊天就會發笑,但事實上,不在意被昊天嘲笑的人類有很多,遠在我之前以及在我之後,有很多修行者都在不停地思考,很多人都產生了與我類似的懷疑。”

夫子向草甸下走去說道:“柳白那小子,為什麼遲遲不敢跨出那一步這些年一直躲在劍閣裡不敢出來?千年之前那名光明大神官,為什麼會叛出西陵神殿,到這片荒原上創建魔宗?都與這些懷疑有關。”聽到開劃魔宗那名光明大神官,寧缺不由想起西陵神殿,問道:“道門與昊天最為親近,道門裡的高人應該對這方麵的了解極深,難道除了那位光明大神官以外,數萬年來,就沒有彆的人對昊天產生過懷疑?”

“道門追求羽化成仙。被接引至昊天神國,回歸世界本原,便是他們最大的幸福,也是他們生存和奮鬥的終極目的,這是他們的向往,哪裡需要被懷疑?”夫子看著他說道:“隻不過對於彆的很多修行者而言,與昊天一道永恒,還是一個人狐獨地死去,這始終是一個問題。”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與昊天一道永恒,還是一個人孤獨地死去,這也是一個問題。然而所有的問題都能找到〖答〗案嗎?

寧缺再次想起蓮生大師在魔宗山門裡說過的那些話。

“你看這汙糟糟的世間,活著不知多少庸碌如豬的蠢貨,難道你不覺得呼吸的空氣都那般臟臭?頂著一個沉默不知多少年的賊天蓋,難道你不覺得呼吸極不暢快?人活天地間理所當然就要吃肉,吃豬吃狗吃雞吃天地,哪有道理可講!”

“在我看來你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方式,便是自身對世界認識方法的集合,當年墳塋一夜苦雨,我便一直在苦苦尋求認識〖真〗實世界的本原,最終改變自己存在於世間的方式,最終想要奢望改變這個世界,尋找到那個已經不可能回來的世界。”

“我隻是追求力量,尋找改變世界的方法,並不在乎道魔之分,也不在乎誰勝誰敗,我之所以願意來魔宗,是因為我想看看那卷失落的天書。”

“我去了南晉大河去了月輪國,最終我往西而去,前往那個遙遠的不可知之地,在那座懸空寺中,終於聽到了首座講經,看到了那些清曼的佛光,聽到了光輝間那些振聾發聵的佛言,然而過了數年,我終於發現懸空寺裡的大和尚們也隻是一些濁物,所謂佛言一味故弄玄虛,和宋國街上的算命先生無甚分彆,更令人厭慢的是佛宗苦修己身,麵對命輪轉移隻會卑微等待,似這般如何能夠抵達彼岸?”

“我本以為終於尋找到一個對的地方可以有機會認識真正的世界,然而沒有想到,在桃山上呆了些時日,才發現西陵神殿全部都是一拖怯懦膽小的白癡。都是一群狗,那座破觀又如何?終究還不是昊天養的狗!哈哈……都是狗!”

過往寧缺一直以為,蓮生大師的這些話隻是一些瘋言胡語,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這位學貫佛道兩宗的魔宗高人,是何等樣的了不起。

蓮生大師始終站在修行世界的最高處,生存的目的便是直指這個舊的世界,想要開劃新的世界,他和夫子與小師叔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隻不過選擇的方法,所采用的手段要顯得更血腥更陰冷一些。

寧缺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有可能沒有資格去做這道選擇題,因為自已可能永遠無法達到蓮生大師的境界,但他仔細想來,如果自己真要麵臨這道選擇題,或者真會選擇蓮生一樣的〖答〗案和方法。

蓮生大師很了不起,老師更了不起,他已經知道蓮生是怎樣選的,也猜到老師會怎樣選,卻不知道老師會怎樣具體地去做。

“老師,您會怎樣做?”他問道。

夫子問道:“蓮生當年本打算怎樣做?”

寧缺說道:“他打算毀滅舊的世界,創造新的世界,然後對抗天道。”

夫子搖了搖頭,說道:“終究是吃與被吃的關係,天道既然不吃人,何苦要把世間億萬普通人拖入到這場戰爭之中?”

此時師徒二人已經走到草甸下方,鍋裡的清水已經煮沸,案板上堆滿了新切好的鮮羊肉,桑桑抬起手臂擦掉額頭上的汗,開心說道:“可以吃了。”

三人開始吃涮羊肉。

“涮羊肉要吃鮮肉,凍肉要差很多。”

夫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糖蒜,脆崩脆崩嚼了,滿足以摸了摸肚子,然後看著寧缺說道:“我是一個喜歡吃東西的人。”

寧缺心想,如果用更簡潔的詞語來形容,那就是吃貨。

夫子拿起筷子在清水鍋裡撈了撈,發現沒有羊肉了,有些遺憾,然後以箸指天,說道:“我既然喜歡吃東西,當然不喜歡被彆人吃。”

“為什麼要與天鬥?因為它要吃我,那麼,我就得想辦法不被它吃。”

“怎樣才能不被它吃掉?”

夫子夾了塊凍豆腐到桑桑碗裡,看著低頭吃肉的小姑娘,歎息一聲,說道:“這確實是一個很麻煩的問題。”

寧缺把湊到自己碗裡來搶肉吃的大黑馬推開,忽然想到一種可能,看著頭頂那輪太陽,說道:“昊天如果需要吃東西,吃陽光就好了,吃天地元氣做什麼?”

荒原地處寒北,雖至春日,陽光依舊無法熾烈,淡淡地如同假的畫。

夫子再次舉箸向天,指著那輪太陽說道:“如果這是假的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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