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忽然之間第六十二章 鎮上那間肉鋪(2 / 2)

將夜 貓膩 8787 字 5個月前

他和屠夫二人,早就將人類的那些遊戲翻來覆去玩了無數遍,而且像他這樣的大修行者,自然智商極高,水平境界可想而知,即便他的天賦值沒有加在棋道上,除了書院後山和爛柯寺寥寥數人,還真沒人能在棋盤上勝過他。

水平高的人看水平低的人下棋,那都是臭棋。看了會兒,酒徒便覺得好生無趣,恰此時第五泡茶湯也已飲過,剩的殘茶便沒了滋味,新沏又沒那個必要,他覺得自己的心靜了很多,站起身調侃了張三李四兩句,又與朝小樹說了說縣學最近的新聞,便向鋪外走去。

他還是沒有回宅子,也沒有去那家酒肆,而是去了鎮上唯一那家肉鋪——其實那家酒肆也是唯一一家,以此觀之,這小鎮上很多東西都是唯一的,或者這也正是他和屠夫要的。

肉鋪裡一片昏暗,到處是腥臭的味道,那是鮮血與肉膻還有內臟糞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酒徒微微皺眉,將自己的嗅覺淡化,然後找了個稍微乾淨些的地方坐了下來。

屠夫正在給豬蹄去毛,十幾隻白白胖胖的豬蹄被整齊地碼在案板上,正在接受他手裡烈火的燒灼,隨著輕微的嗤響,淡淡的焦味漸漸彌漫開來,豬蹄表麵也變得有些微黃。

酒徒看著這幕畫麵,搖了搖頭,從腰間取下酒壺開始飲酒,他很清楚屠夫為什麼始終不肯放棄這個營生或者說愛好,但他對這方麵真沒有愛好。

豬蹄去完毛,便要切開,屠夫拿起那把油糊糊的菜刀。正準備砍落,手臂卻忽然變得僵硬起來,因為他察覺到了酒徒的異樣,因為酒徒今天的話太少。

屠夫轉身看著他,看了會兒,問道:“怎麼了?”

他和酒徒在這個小鎮上住了很多年。更早前,他們在彆的小鎮上住著。他們很了解彼此,想不了解都很困難。

在那很多年裡,他們隻是躲藏著,享受著那些早已享受過無數次從而變得很無趣的樂趣。直到這些年他們才重臨人間。

更準確地說。出現在人間的是酒徒,因為他比較快,屠夫則還是像以前那樣,在肉鋪裡屠豬宰羊。天天與豬蹄羊頭血盆相伴。但如果那天出現酒徒無法解決的事情時。他自然會將屠刀插入腰間,走出肉鋪,開始去殺人。

他知道酒徒最近在做什麼——要盯著夫子的首徒。然後去了趟宋國國都。他也知道葉蘇已經死了,當他感知到東海畔那道聖光時,也為其間隱藏著的神聖意味而動容。

酒徒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飲酒,如鯨吞海般飲酒,以無量境界飲酒,久久未曾放下酒壺,直至半個時辰之後,酒壺在淌落最後一滴酒液後,終於空了。

除了曾被桑桑一飲而儘,那酒壺從來沒有真正空過——今天卻空了,壺中無量數的酒水儘數被酒徒灌入腹中。

屠夫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酒徒如此緊張,上一次如此時,是昊天降臨人間來到小鎮的那天,再前一次則是老黃牛拖著一輛破車走進小鎮的那一刻。

酒徒放下酒壺,抬頭望向他。

隨著這個動作,那些灌入他腹中的酒水,儘數化作汗水,從他身體表麵的數萬毛孔裡溢出,嘩嘩聲響裡,他的身體變成瀑布的源頭,無數清水噴湧而落,四處流淌,瞬間便把肉鋪地麵上的那些骨渣肉沫和血水儘數洗淨。

他的身體仿佛酒囊,此時被清空,那些水洗過地麵後,被肉鋪外吹來的寒風一激,頓時揮發不見,無數道氣流向著四周狂吐,吹的肉鋪招牌呼呼作響,不得安寧。

屠夫看著他蒼白的臉頰,手裡的刀握的更緊了些。

“有件事情……可能有件事情,我做錯了。”

酒徒看著他,喃喃說道:“李慢慢說我會後悔,現在想起來,真有些後悔,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挽回。”

屠夫微微皺眉,將刀插入腰手,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說道:“葉蘇死,是好事。”

酒徒說道:“現在看來,書院和道門都想讓昊天變弱……那麼葉蘇的死便不見得是好事。”

屠夫問道:“什麼意思?”

“我一開始的時候也沒想明白,直到看著李慢慢過長安而不入,才想到某種可能性。”

酒徒的眼裡閃過一抹悸色,說道:“他不理長安城就這麼走了,消失無蹤,陳某離開桃山,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們想做什麼?有什麼事情比整個人間更重要?”

屠夫平時話不多,看著有些憨拙,有時候還會表現的很怯懦,但實際上他從不缺少智慧,他很快便想明白,比整個人間加起來都更重要的……當然是神國。

他抬頭,視線穿過肉鋪上方破爛的石棉瓦角,落在灰暗的天穹上,仿佛要看清楚神國裡的動靜。

夫子與昊天在那裡戰鬥已經數年,沒有任何信息傳到人間,沒有雷霆也沒有雨露,沒有颶風沒有天諭。

但那注定會是這個世界從誕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場戰鬥,將會決定人間的走向,正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群山不言,秋風自要躲避,好吧,這些比喻都不妥當。

以屠夫酒徒的境界,自然能感知到在那場戰鬥裡,夫子沒有任何優勢,那輪明月正在逐漸黯淡。

他在酒徒麵前坐下,從旁邊抱起水桶,開始喝水,亦如鯨吞海洋,隻有無儘的清水,才能稍平靜心頭的燥意。

那是焦慮引發的燥意。

觀主和李慢慢都失蹤了,他們在人間尋找什麼,他們尋找的比整個人間都重要,那就是神國——或者說,那是一個所有人都以為已經回到神國的偉大存在。

不提書院,隻說觀主找到那個存在後,會做些什麼?他做的事情都指向不怎麼好的事情。

屠夫越想越是恐懼不安,難道真有人敢殺昊天?這個念頭像剔骨刀般在他的身軀裡刻磨著,讓他癢到極點,痛到極點,惶恐到了極點,也不安到了極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放下水桶,那些喝進體內的清水化作汗漿湧將出來,濕了油糊糊的衣裳與皮圍裙,淌落在地上再次流過,隻是那些水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就算昊天真的沒有回到神國,他為什麼要殺她?他……為什麼敢殺她?他憑什麼殺她?”

“至於憑什麼……我也不理解,就算新教會讓她變弱,就算神國裡的她因為夫子的原因,沒有辦法幫助她,但又哪裡是他能戰勝的?他的狂妄令我不安不解。”

酒徒臉色蒼白說道:“至於他為什麼要殺她……我不敢去想,我想就算是佛陀也不敢那般想。”

屠夫臉色難看至極,喝道:“他居然……膽大……包天!”

酒徒聲音微澀說道:“他以前的膽子何曾小過?”

……

……

(這個月,會好好地與大家一起過的,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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