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七十六章 她送出去的,我拿回來(2 / 2)

將夜 貓膩 11786 字 5個月前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舉起自己的拳頭。

他的拳頭上流著血,陰雲下,森然的白骨顯得格外恐怖。

他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了這個拳頭上。

寧缺伸出右手,在渭城的街道上再次寫出一個字。

這個字更簡單,比“井”字還要簡單,隻有一半的筆畫。

井字的一半,隻能是個“二”字。

他寫了一個“二”字符。

……

……

兩道難以想象的強大符意,驟然間籠罩了整座渭城。

甚至傳到了渭城外。

酒館隻剩半截的招牌,忽然向街道中間蕩去,懸在空中不肯落下,看著就像一把刀,某座小院的院牆忽然間破出一個洞,一把藏了很多年的獵刀,從裡麵探出半截刀身,仿佛想要重新看看這個陌生的世界。

渭城外那些正在撤離的草原騎兵,忽然發現彎刀開始在鞘中不停碰撞,想要離開,而正在準備追擊的唐軍,則發現自己很想抽刀殺敵。

兩道符意,俱是刀意。

阿打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因為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根本想不到寧缺還有更強大的手段,更想不到自己竟連辯清那是符意還是刀意都做不到!

他發出一聲憤怒而不甘的嘯聲,再次被迫收拳,暴發身軀裡存貯的天地氣息,向著街道後方狂退,隻求能夠離開這兩道符意的範圍。

然而,寧缺的二字符已經籠罩整座渭城,他哪裡逃得出去?

狂風再作,阿打發出痛苦而惘然的呼喝,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緊接著**也開始碎裂,剛剛停止的鮮血再次狂暴地湧出他的身體。

他不再後掠,以拳掩麵,在狂風裡苦苦支撐著。

寧缺終於動了,向前掠去。

……

……

渭城外,國師看著陰雲下那卷如龍的黑風,看著那處的沙,感知著那處的淩厲符意,神情不變,眼眸裡卻流露出深深的擔憂與警惕。

看著那處奇異的天象,那些草原騎兵的臉色更加難看,忽然人們聽著渭城裡響起一道雷聲,然後瞬間又響起了無數道雷聲。

國師收回目光,重新坐回馬車裡。

……

……

風靜沙落,那朵黑雲也消散無蹤,陽光重新落到渭城的街道建築上,碧藍的天空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裡,寧靜喜人。

渭城最直也是最長的那條街道上,多了個坑。

阿打躺在坑底,渾身是血,到處是刺出身體的骨茬,已經奄奄一息,看著異常淒慘,如果沒有昊天的賜福,或者早已死去。

寧缺緩緩直起身體,胸膛微微起伏,右手微微顫抖,臉色微顯蒼白,神情卻平靜如前,就像沒有在數刹之間,轟出了三百拳。

先前城外所有人聽到的連綿不絕的雷聲,便是他的拳頭落在阿打身上的聲音。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與耗去的力量無關,而是因為連續寫了三道神符,即便以他無比雄渾的念力,也覺得有些辛苦。

阿打痛苦地咳了兩聲,血水溢出唇角,他艱難地轉頭,望向寧缺,眼眸裡滿是惘然不解與恐懼,或者為了掩飾這種情緒,最後變成某種輕蔑。

他很不甘心,因為他還有很多手段沒有施展出來,所以他用眼神去嘲諷寧缺,到最後你還是不敢硬接我的拳頭。

寧缺沒有說話。他不是不敢硬接這名草原少年的拳頭,而是不需要硬接,不屑去接,就像此時,他不是不能解釋,隻是不屑解釋。

他想解釋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說你很能打,我便把你活活打死。””

他看著將死的阿打說道:“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但你們這些蠻人本來就沒有殘忍這個詞,所以無所謂,我隻是想讓你那些還活著的同胞更害怕一些。”

是的,很多人這時候正在害怕,恐懼到渾身顫栗。

城外的那些草原騎兵,顫栗地拚命抽著馬鞭,想要逃離這裡,越快越好,越遠越好,以至於紀律森嚴的朵兒騎的陣形都有些混亂。

城裡的那些草原騎兵,則是顫栗地不敢動作,先前風沙裡如雷般的拳落人體聲,早已讓他們鬆開韁繩,驚恐地捂住了耳朵。

沒有人會想到這場戰鬥會有這樣的結局。

在那些草原騎兵心裡,阿打是長生天賜給草原的禮物,是永遠不敗的勇士,怎麼可能被那個唐軍打的像狗一般淒涼。

國師和單於清楚書院的強大,他們不認為阿打能夠戰勝寧缺,但總以為他能夠攔阻對方片刻,甚至還有可能尋找到機會離開。

誰能想到,寧缺竟是勝的如此輕描淡寫,理所當然。

阿打自己先前也說過,寧缺的鐵箭失去最大的威能,那麼還能怎麼辦?

他確實很強,但他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隻記得寧缺的鐵箭能夠威震人間,隻記得寧缺入魔後,卻忘了寧缺開始修行之後,最開始修的不是劍、不是魔、不是念力,而是符。。

寧缺真正的身份,從來都是位符師。

他現在是位神符師。

自桃山光明祭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符,以至於很多人都忘了他這個身份,但他就是神符師,繼顏瑟和王書聖之後,人間最強大的兩名神符師之一。

符師,同等境界無敵。

神符師,五境以下可稱無敵。

除非遇到柳白、君陌、葉蘇這種不以常理論的真正天才。

真正的天才其實與“天”無關,天賦也並不是由上天賦予,而是靠自己苦修、憑絕世才華、無上意誌自行獲得,一旦擁有便不可能失去。

阿打的修行天賦、他的所有都來自昊天的賜予。

所以他不是真正的天才。

那麼隻要他還在五境之內——哪怕在短短一年時間裡,便把魔宗**修至大成,以修行界普遍標準看,已至五境巔峰……他依然不可能是神符師的對手。

不知道是不是臨死之前,阿打終於想明白了些什麼,他的眼神迅速變得黯淡起來,黯淡的深處有不甘,有悲傷,有憤怒,有絕望。

因為在這場戰鬥裡,他和寧缺之間的差距太大,大到完全無法拉近,大到令人絕望,就算再來一遍,他也看不到任何勝利的可能。

“為什麼……”

臨死前的回光返照,讓他說出話來。他茫然地看著碧藍的天空,喃喃說道:“為什麼……為什麼……”

到最後時刻,依然困擾著這名草原少年,讓他的靈魂無法安息的問題,已經與修行境界無關,隻與信仰有關。

阿打很驕傲自信,因為他堅信自己是昊天賜予草原的禮物,他堅信自己的強大其來有自,他堅信自己永遠不會失敗。

他的失敗,豈不是意味著昊天的失敗?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而,在這個男人麵前,這件事情就這麼理所當然的發生了。

這,究竟是為什麼?

“這是我的城市。”

寧缺看著他說道:“我離開長安,但來到的依然是我的城市,沒有人能在長安戰勝我,也沒有人能在這裡戰勝我。”

阿打痛苦地搖搖頭,喘息著說道:“可是長生天……”

“都說你和橫木是她送給人間的禮物……家裡的銀錢雖然向來都是她在管,但她送出你們這些禮物之前,沒有經過我同意。”

寧缺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既然現在她暫時不在,我想收回這些禮物,也是很應該的事情,想來她也不好意思反對才是。”

直到此時阿打才明白,開戰前寧缺說看在“她”的份上留自己一條全屍裡的那個“她”是誰,他的眼神變得極為惘然,然後絕望而痛苦地無聲哭泣起來。最後,他閉上了眼睛,再也看不到那片天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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