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孤女(2 / 2)

餘娘子很快就被陶氏和米朵熱情的請到了西間,西間被布置成了起居室,當中擺著兩個炭盆,使得屋內溫暖如春。牆角的高幾上擺了盆佛手,房間裡的香味就是從那傳出來的。

珊瑚端過來兩盞熱茶,陶氏讓餘娘子吃過點心以後,米朵就將自己繡的最好的一幅繡活取出來,請餘娘子指點一二。

餘娘子仔細端詳了半天,很快指出其中的不足之處,“這幅牡丹花繡的雖平整,但是花瓣重疊之處層次卻不夠清晰均勻。表姑娘下次再繡牡丹的時候,不妨用上水路和亂孱。”

米朵不恥下問道:“敢問餘師傅,什麼是水路和亂孱?”

餘娘子耐心的回答道:“水路是一種為了繡花卉時,為突出花瓣重疊、葉片交錯層次分明,而在中間留一線距離的繡法。而亂孱也是繡花的一種針法,繡了第一層,第二層的針腳插進第一層的針縫,這樣顏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跡。”

餘娘子說這番話時,陶氏適時的遞上了針線,餘娘子便為米朵示範了一下水路和亂孱的繡法。

米朵隻看了一遍就會了,她又請教了餘娘子幾個刺繡上遇到的問題,餘娘子很快發現米朵學習刺繡不過半個多月,立時驚異於對方的天分。

她誠心誠意的建議米朵:“表姑娘若想在刺繡上更進一步,最好學會畫畫。要知道並非掌握了刺繡的基本針法和技巧,就能繡出一幅好的刺繡作品。有好的構思、好的題材,還要能完成好的構圖形式,才能充分表現出繡品的內容和主題。所以學會繪畫,對於繡娘來說也十分重要。”

她拿起米朵繡的那幅繡品,指著上麵的牡丹花道:“表姑娘學習刺繡才半個多月,繡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但是這幅繡品參考的牡丹圖卻是過時的花樣子,這就使得繡好的牡丹花深淺之間,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看起來就不大雅致。但若是比照著一幅當代名家的牡丹圖來繡,再用上亂孱和水路,便能把牡丹繡的活靈活現,就和真的一樣。”

這番話一下子點醒了米朵,她繡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對,但是卻說不出來什麼。

陶氏在旁也道:“餘師傅這話說的一點沒錯,我跟著老爺和夫人在湖南時,也曾聽人說過,想學好湘繡,先得學幾年繪畫。”

餘師傅點頭道:“不錯,湘繡能夠有‘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的美譽,靠的就是常以書畫做墨樣。可惜我為家人所累,不能親去湖南親自感受一下湘繡的魅力。”

米朵看餘娘子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心情明顯低落很多,便朝陶氏使了個眼色,陶氏便站起身道:“小廚房裡還燉著銀耳羹,我去看看火候好了沒有。”

陶氏走後,米朵便試探的問道:“其實我早就想問餘師傅了,方才在園子裡,我看見餘師傅傷心落淚,便有個疑問,餘師傅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不如說出來聽聽。”

餘娘子被這一問,立時又勾起了當時在園子裡的傷心難過。

她本不想說的,但是不知為何,藏在心裡的話不由就脫口而出,“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那混賬男人又在外麵賭錢,我拿回家去的那點銀子全都被他輸的精光,我自己苦點倒沒什麼,但是兒子眼看就要入私塾了,我卻連二十兩銀子的束修都拿不出。”

為著這事,餘娘子發愁了好幾天,她身為府裡的繡娘,每日為了做出府裡交給她的針線活,幾乎是從早忙到晚,根本騰不出時間去做其他的繡活拿到外麵換錢。

可是沒錢,兒子就不能去私塾讀書。餘娘子自己雖隻是個繡娘,但卻有一般人沒有的誌氣,咬著牙也要供出來個秀才相公。她在萬般無奈之下,隻好試著開口找彆人借錢,可惜卻碰了一鼻子灰。

所以才有米朵見到的她在亭子裡傷心落淚一幕。

米朵讓她在房裡稍坐一會兒,自己轉身去東間取了個匣子過來,然後當著她的麵,從裡麵取了二十兩銀子遞給她。

“這是二十兩銀子,餘師傅且先拿著,把令郎的束修交了再說。”

餘師傅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我怎麼能要表姑娘你的銀子?”

米朵溫柔且堅定的將銀子推給她,“餘師傅,你聽我說,這二十兩銀子就算是我付給您的束修。實話跟您說,我對刺繡很有興趣,一直想找位刺繡師傅教我些東西,但是我畢竟隻是個寄居的客人,不好大張旗鼓的到外麵請人。所以隻好有勞餘師傅你有空的時候過來教教我,指點我一二。”

米朵這麼一說,餘師傅就不像先前那麼推拒了,米朵再勸的時候,她就順勢收下了銀子,繼而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表姑娘的恩情我記下了,你放心,我一定將我所學儘數傳授給你。”

米朵微微笑了笑,不枉她將攢了多日可以帶來好運的紅色靈泉水儘數服下,總算贏得了這位餘師傅的好感。

接下來隻要她肯儘心教授自己,自己的繡技一定能得到突飛猛進的進步。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看汪曾祺先生寫的《受戒》,裡麵就提到亂孱。現在看《雪宦繡譜》,裡麵關於搶針和套針的描寫,立時讓我想起了《受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