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輛馬車在東宮側門徐徐停下,陌生的馬夫將玉佩遞給守門的侍衛。
侍衛接過看了兩眼,抱拳放行。
莊懷菁帶白色帷帽,遮住姣|美的顏姿,睫毛修長微卷,手執黑檀木雙麵繡團扇,換了身月白繡粉蝶襦裙,係帶掐出纖細的腰線。
她出門時很謹慎,極少會用自己身邊讓人眼熟的丫鬟小廝,若是做些隱蔽的事,更加不會帶相府的人,以防傳出不好的東西。
這馬夫是東宮的侍衛,和莊家的馬車換了,現在的莊家大小姐,應當在去田間莊子的路上。
隻要瞞過莊夫人,一切都好說。
即便熟悉之人,看她的身形,怕也認不出是她——太子現在不見莊家人的事,幾乎人人皆知。
天牢守衛森嚴,猶如銅牆鐵壁,派人進去何其困難,莊懷菁最知道。
她不知道太子為什麼會突然提這件事,莊懷菁還以為八月以前不可能見到莊丞相。如能得一個見他的機會,她去了半條命也在所不惜。
東宮太監李正富領兩個梳雙宮髻的宮女在旁等候,後邊還有六個太監抬輦。他見人來了,忙上前要將莊懷菁攙下馬車。
莊懷菁似乎沒把凝水澗的事放心上,柔荑纖軟,搭宮女的手,道了聲謝後,又說:“許久未見,李公公近來可好?”
李正富臉皮也厚,順坡而下,回道:“多謝大小姐掛念,奴才感激不儘,殿下正等著您。”
莊丞相手握權勢,相府女子素養非普通人能比,舉止言行皆含典雅高貴之氣。
如畫般的團扇繡工精致,白色帽帷遮住莊懷菁的表情,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莊家不是以前的莊家,沒必要因為小事招惹到太子跟前的紅人,平白惹記恨。
太監抬輦架往前走,羅傘擋住太陽的炎|熱。
李正富在旁邊話不離嘴:“殿下先前下了命令,多有冒犯,還望大小姐恕罪,奴才也是為了您著想,上次在那地方的事一句話都沒透露。”
“有勞李公公。”她耳垂墜玲瓏鎏金耳飾,纖細的手腕帶碧綠玉鐲,“太子殿下今日召我前來,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這您得親自問太子殿下,奴才還真不知道。”他看了眼四周,又壓低聲音開口,“奴才倒是隱約聽到了二皇子幾個字,您也知道他們的關係,要是沒彆事可千萬彆提他。”
莊懷菁心想遲了,她早提過了。
太子和二皇子私下的關係多的是人知道,但他隻是秉公辦事,誰也找不到他的私心,倒是二皇子不時出言刁難一句。太子成熟穩重,她以為他不在乎這種事,沒想到會惹那麼大的不喜。
離二皇子回京的時間相距不長,他找她過來,難道是想用她提的法子?可這不像太子的風格。
莊懷菁手搭輦架的黃花梨木扶手,想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問道:“他在哪?”
李正富支吾幾聲之後,才道:“在舞樂坊……大小姐勿要誤會了,舞樂坊建在荷花池上,這種天最清涼,殿下正在辦公,奴才讓凝水澗的人來獻樂,並不是要您做那種事。”
莊家大小姐舞技絕倫,擅長琴樂,京城無一不知。
莊懷菁如畫眉目微微皺起,酥腰纖直,微白指尖緊攥木柄,又稍稍鬆開。襦裙熨帖嬌|柔的身子,柔|滑的雪脯輕輕起伏。
她輕輕揉著額頭,問道:“在哪?”
李正富回道:“還得再往前走點,您彆心急。”
這位大小姐在京中貴女間尤得推崇,連平日囂張跋扈的柳貴妃都曾對她讚賞有加,天生的淡性子,也不知道怎麼會想出那種法子。
……
舞樂坊在東宮荷花池水榭亭苑,臨假山傍蓮水,比方才那處要大上許多。兩側帷幔輕卷,用四爪金蟬鉤高高掛起,縹緲的紗幔卻自然垂下,隻有微風吹來之時,才會掀開個小角。
十扇山水屏風擺在假山池前,團雲紋案頭檀香木方桌上放冰瓷紅盅,盛涼湯。
李正富領人前來時,太子席地而坐,正在處理公務。用來裝冰的四虎冰鑒散寒氣,透過帷幔,隻依稀看見他高大的身形。
李正富上前道:“殿下,人帶到了。”
程啟玉微微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文書,淡聲道:“過來。”
淡淡清香隨飄逸風漂浮,日光明亮,仿佛能照入白皙的肌|膚,透入人心般。莊懷菁窈窕身姿,軟絲繡鞋邁步,到台階前跪地行禮,腰身纖細,尤顯美人弱質姿態。
李正富退至一旁,兩個宮女彎腰抬手掀開紗幔,露出太子的麵龐,清雋雅致。
案桌上的文書已經處理大半,程啟玉抬手,讓太監搬回書房。
莊懷菁攥緊手中的團扇,於她而言,他即是救命的稻草,又是深藏不露的噩夢。
“恭請殿下聖安。”
程啟玉道了聲起。
莊懷菁粉|嫩的指尖變得微白,心臟仿佛要跳出來。前段日子她來東宮,遞信進去,又原封不動送回來。被攔了那麼多次,沒想到最後還是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