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他比外麵的黑夜更危險。她右手撐住椅子,強迫自己維持燦爛。
晏玉突然笑了,他抽一口煙,“叫我晏巳就行。”
她問:“為什麼不是晏玉?”
“這一個名字太約束了。”
碧鴉犀的晏玉帶著層層光環,的確不如晏巳來得自由。“我外婆說,名字隻是一個代號。晏玉和晏巳,不都是你嘛。或許——”她含羞帶怯地眨眨眼。“晏巳更接近真正的你?”
他隻覺她這模樣好笑。“人類在獨處的時候才最真實。”
所以她這個喜歡發呆的人多麼無趣。“可你這一句已經是真心話了。”
“算不上。”
她看到大風把他抖落在窗外的煙灰卷了回來,“這兒晚上有沒有小動物打擾?我們要輪流守夜嗎?”
“有也早被村民宰了吞了。”
“可到處這麼黑,有點兒怕。”
她軟軟糯糯,帶了點複祝市鄉音,引來他探究的一眼。“怕黑卻不怕我?”
“你和祁玉峰,和孫燃都是朋友,應該不是壞人。”她繼續羞。
“那可不一定。”晏玉扔掉了那根煙,輕浮道:“男人和男人的交情不牽扯到下半身。男人和女人之間,就不能簡單判斷好壞了。”
“但你救過我,這是單純的善意吧。”
“難說。萬一我借機會要挾你,也不是不可能。”
她忍俊不禁,“你真是不遺餘力地自毀形象。”
晏玉盯著她。“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擔得起笑靨如花四個字。
“過獎了。”
他抬手關掉了車內燈。
荊覓玉的眼前瞬間一黑,下一秒,聽得他的聲音近在耳旁,“你是孫燃的前女友?”
“是的。”
“分了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
“複合嗎?”
“不,隻能當朋友了。”她指尖碰到了他的外套,“好黑啊。”其實不是很黑。月亮出來了,照在隧道口。
他禮貌地問:“那開燈?”
“我不喜歡一夜情。”
晏玉立即撤離身子,“男女這事是要兩相情願的。”
荊覓玉忽地笑起來,“所以我為什麼要怕你。”他危險,卻也安全。
“嘁。”他打開燈,又點了一根煙。手指在車窗一上一下,山壁的影子跳躍起來。他說:“今晚隻能無聊度過了。”
沒有情動的不耐,隻是陳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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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覓玉到後座睡覺。
太靜了,反而睡不著。她鼻尖嗅到了煙草味,不知道這是晏玉抽的第幾根煙。她坐起來。“要不你先睡吧。”
晏玉沒有回頭,“我不困。”
“我現在也不困了。”她傾身向前,笑盈盈的,“我們來聊聊童年吧。”
他無聲。
“複祝的天空是我見過最大最高的。”她脫口而出的是複祝市鄉音,“大到太陽都追不上,高到連白雲都要仰望。”
他嗤之以鼻,“複祝的天是我見過最臟的。”
“誰不說自己家鄉好。”
“我不是誰。”
“你這樣,我更加好奇你在複祝的生活了。”
“我沒必要滿足你的好奇。”
因為一個不配合的聽眾,荊覓玉又躺下了。“早知我就該下載一首安眠曲。”
她慶幸晏玉打斷了她的話題。入夜時分,心理脆弱,她怕自己控製不住,把不該說的抖落出來。
姿勢不舒服,環境不習慣。她閉著眼睛,眉心緊皺。最後還是起來了。
連不上網,她隻能用一本存在手機裡的工具書打發時間。
十幾分鐘過去,她越來越精神。晏玉卻靠著座椅睡著了。
淩晨一點半,寂靜的黑夜宛若一隻虎視眈眈的妖獸。
荊覓玉毛森骨立,不得不製造些聲響吵醒晏玉。
他睜眼看時間,“我才睡沒幾分鐘。”
“我有點兒怕。”
晏玉下了車,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那我給你當抱枕?”
“你睡你的,但要靠著我。”
“車門鎖了,除了牛頭馬麵,其他都不怕。”
“彆嚇我!”
見她繃著臉,知道她真怕了。他逗她,“怕了就過來抱一下。”
荊覓玉使壞地把他的衣服抓皺。
晏玉捉下她的手,“我在這睡會兒。”
她安下了心,再看幾頁工具書,然後歪歪地斜靠在他的肩上,睡過去了。
終究睡得不安穩。
似乎有光亮,然後又黑下來。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一隻手橫在她的眼前。
她兒時貪玩,想賴掉午睡。外婆溫暖的手就會這樣遮住她的雙眼,嘴裡哼幾句複祝童謠哄她睡。
現在的這隻手比外婆的大,但同樣溫暖。她想看他的掌紋,卻睜不開眼。
夢和現實交織,有外婆和外公,也有晏玉的一張薄幸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