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左愫給宅子裡各處點上燈, 又拿來了水盆和照明燈,宮理向平樹討來了各種繃帶藥水,稻農看到這如同做手術一樣的架勢, 也有點尷尬。

幸好老萍不尷尬, 她將自己常用的毛線中抽取幾根細絲,撚做更強韌更細膩的絲線,絲線頂端穿了一根細針。

左愫寫了“痹”字的紙符貼在她腰腹上算作麻醉, 宮理左手打燈右手消毒,老萍似乎有過很細致的針線活的手藝,她縫了幾大針,先把肌肉組織都攏到一起,然後拆掉那些訂書釘。卻沒想到在這混合著細沙、組織液的粘稠傷口裡, 竟有幾個瑩白色的圓形顆粒。

老萍戴上老花鏡,拿著鑷子將那幾顆顆粒拈出來,皺眉:“這什麼玩意兒?”

稻農:“……沒成功發芽的秧苗。”

三人愣愣看向稻農。

難道這些秧苗,都是以她肉身為養育?而她肌膚灰黃、瘦骨如柴甚至傷口流出細沙, 都像是開墾過度後荒漠化的土地……

稻農也在抬眼看對麵三個女學員。

一個滿頭白發看似玩世不恭、卻縫針時手法細膩的老太太。

一個堅毅沉默,身處在空蕩蕩的自家門派內仍舊維持理智的修真者。

一個手臂腿腳都是銀色義體腦袋上還有個洞, 看起來心不在焉卻時不時注意著他人情緒狀態的仿生人。

誰沒故事呢?

她剛剛麵對任務展現的瘋狂, 好像是唯獨她有苦衷一樣。對麵這幾個人眼神盯著她傷口,卻沒有因為剛剛的事對她有怨憤或者不信任她……

稻農忽然開口道:“我是物化派。”

她做好了對方恨不得掐死她的打算。

但對麵三個人看過來, 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顯然都沒聽說過。

稻農也有點無語:“……就是讓很多乾員反對厭惡、甚至深惡痛絕的一派人。物化,是指以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 將他的超能力, 變成某種物品。比如你——”

她指向左愫:“讓你死去, 但是你的超能力將留在一遝不斷再生的符紙上, 不論是誰在符紙上寫字,都會達到跟你的超能力類似的效果。早年間,方體的幾位擁有‘物化’他人能力的乾員,臨終前把彼此物化,將這個能力長久的保存下來了。”

老萍立刻就道:“那這豈不是會有人屠殺超能力者!把不聽話的、反抗的等等都變成物品——”

稻農:“不過‘物化’有個前提,便是同意。無法強行將他人變成物品。再加上之前方體上層對‘物化’極其謹慎,一般都是在有些乾員死前,才會跟他們簽訂協約請求他們以‘物化’的形式留下自己的能力。”

宮理太了解組織與權力的異化了:“但肯定會變味的,不是嗎?”

稻農看向她:“確實,大概在三十年前吧,曾有位委員長進行了一係列的實驗,就希望在乾員存活、或者是乾員不同意的情況下,也能將他們的能力物化成實物。這些活體實驗持續了很多年,物化派如今臭名昭著也與他有關。但他被殺之後,也留下了很多研究成果。而……有一些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如果隻在自身,便效用有限,唯有將其物化成任何人皆可使用的物品,才能發揮長久的效用。”

宮理:“……比如你?”

稻農扯了扯嘴角:“算是。我是e級能力者。我的超能力本來隻是淨化。就是我可以吸收輻射、重金屬等等許多有害物質或者汙染,然後在我的皮膚上會長出一些秧苗,結出無害的稻穗,然後枯萎。我曾經花了四年多時間居住在一個化工廠泄漏後的小鎮,淨化了那裡。但……這仍然不夠,哪怕是有很多跟我同科屬種的乾員,仍然是不夠的。所以我選擇了走向物化派。”

稻農將自身的能力,轉變成可以獨立於身體之外的秧苗,耗費了數年。

最早她以自身為土地栽種的秧苗枯萎或無法播種,甚至是吸收不了太多“汙染”。到如今她總算能看到秧苗可以自行繁衍,甚至能吸取流動在春城內不知名的力量。

但她自身也走向了逐漸的沙化與枯萎。

稻農笑道:“最早開始還隻是我自己的肝臟、腎臟壞掉,後來我的血液都似乎所剩無幾,割開的傷口流淌出沙子。而一次次進入春城,調整秧苗、播撒秧苗、采集數據,跟我在一塊的乾員瘋了、死了十幾位不止,甚至我的三位學生也都兩死一傷。”

左愫:“但……這秧苗終究是成了?”

稻農鬆開手,看著老萍在她傷口上織就細密的針腳,輕聲道:“算是讓我滿意了吧。但路還遠著呢,它還要更高效、更堅韌、能播種更大的範圍才行。這春城要如何淨化,我才隻是摸到了一點點門檻。”

宮理大概能理解“物化派”在方體內被人深惡痛絕的原因。雖有稻農這樣的人願意自我犧牲,但也有很多人恐懼著自己被迫“自我犧牲”,再加上三十年前的那些活體實驗,想來會有多少人卷入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體中必然有大量人反對‘物化派’及其技術的存在吧。

老萍跟她想法一致,她剪短絲線,看著完美縫合的傷口,直起身子道:“那這物化派估計是人人喊打,你哪怕做了再多功績和犧牲,也得不到其他乾員的好臉色吧。”

稻農低頭撫了撫針腳,將衣服放下:“確實。但物化派又很重要,多少曾經死去的乾員留下了豐富的遺產,造福了當下,多少物與人結合,迸發出了奇跡。而且甘燈大人自身的存在,也是……”

她說到一半住了嘴。

左愫和老萍都沒怎麼聽說過甘燈的名字,也沒什麼反應,宮理卻朝稻農的方向看過來。

宮理腦子裡升騰出一個不妙的想法,當時甘燈幼童時期殺了許多乾員、被帶回了方體,又坐到如今的位置,顯然經曆過很多曲折。

老萍準備去洗手,左愫在把照明燈歸位,宮理在房間裡收拾著,就聽到稻農輕聲道:“甘燈大人是物化派的精神領袖。他也曾長久的失去過自己的名字。”

失去自己的名字?

宮理忽然想到了方體的研究人員,將灰色巨手、將水泥立方體中的試驗品,都賦予了字母與數字組合的代號。

難道曾經甘燈也是……試驗品……?

她轉頭看向稻農,稻農卻緊閉嘴唇翻身麵向牆壁躺著了。

……

雲浪樓內燈燭點亮起來,雖然依舊空空蕩蕩,但燈光照亮了許多生活的痕跡,窗台上晾曬的鞋子、栽種的花盆,一些廚房裡懸掛的臘肉等等,讓人感覺這兒很親近。

左愫似乎像是許久沒有歸家的母親,念叨著,四處奔走著,收拾這兒收拾那兒,甚至還氣鼓鼓的罵著幾個名字,覺得他們又不聽話了。

平樹自告奮勇要去廚房裡收拾,給大家做一頓飯,眾人也是見識過宮理之前早上吃的黑暗料理,紛紛搖頭拒絕。

但宮理看其他人也不像會做飯的,道:“平樹最近還報了料理課呢,說不定有進步。反正我親身證明吃不死,你們要是都不會做飯,不如讓他試試。”

左愫表示無所謂,柏霽之也勉強點頭。老萍是垃圾食品十級愛好者,說今天晚上就吃薯片夾芝士配焦糖爆米花,不吃飯了。

平樹高高興興的從肚子裡掏出鍋碗瓢盆去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