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1 / 2)

左愫臉色蒼白, 她輕聲開口道:“聽聞定闕山某邪修屠戮滿門……便是因為這個?”

宮理兩把長戟化作兩根筷子,立在遠處:“你是說, 你沒有殺人?”

絳響回過頭來,看向宮理,忽然笑道:“誰能辨彆我殺的是不是人呢?”

……

絳響常年在外遊曆,偶爾才會回到春城暫歇。在他會春城沒多久,腦袋裡突然出現了奇怪的聲音,身體也偶爾像錯覺般出現枝杈嫩芽。

因為他修煉的快速和性格桀驁,許多人都斷言他會走火入魔, 必然走向自我毀滅。絳響對此頗為警惕,也以為自己走火入魔, 他知道定闕山中不喜他的人也頗多,為了不留把柄, 他偷偷閉關, 想將雜念驅逐出體外——他絕不想遂了那些人的意, 也絕不允許自己就此隕落。

憑借著絕無僅有的意誌,絳響將自己關在閉關洞穴內, 外界一夜, 他在識海中卻不知道抗爭了多少日月,放血斷筋, 幾乎把自己的精神捶打到碎爛又重組,才控製住了這“邪念”。

“邪念”隻剩一小團縮在他識海深處,絳響也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人不可能毫無邪念, 他又本來就性子混蛋, 誰都不放在眼裡, 這點“邪念”應該也正常。

而當絳響走出閉關的山洞時, 悚然發現,自己的同門、長老甚至是掌門,幾乎各個麵目扭曲,肉生枝杈,甚至幾乎喪失了人的輪廓,卻如往常一般修煉、生活,相互招呼,還會誇讚對方的新衣裳,打造的新法器。

這種變化有生長的痕跡,顯然不是一兩天造就的,而是說明他剛回春城的時候,竟然受什麼力量蠱惑,沒發現這一點!

他們反倒看著絳響,有種詭異的懷疑,甚至那腦袋上開著灰紫色繡球花的掌門,都將他叫去問話,問他是不是心術不正,是不是在外遊曆時走火入魔——

絳響不敢顯露端倪,依舊生活在這群怪物之中,隻想查明真相如何。

直到一兩日後,將他培育長大的長老,竟摸著一把詭異扭曲的木頭短劍,夜間潛入他臥房,以法術遮蔽氣息,想要暗殺他。在絳響發現時,那位長老下巴扭曲,眼瞼流淌著黃綠色的膿液,嘶吼道:“你已經入了邪!你還留在這裡,是不是想要害我們滿門上下!”

絳響反殺了長老,當他的劍刺中長老時,流出的竟然不是血,而是凝膠般的黏液。他在驚懼與好奇之中,剖開了長老的胸膛。

那裡哪有任何肌肉心臟或血管,有的隻是一團又一團纏繞在一起的分叉樹根與藤蔓……

而從邊角上,似乎能看到殘存的萎縮的器官與血肉,但哪怕全身的血肉拎出來,怕也沒有二兩重了。

這不是有樹精假借長老的樣貌,而是長老依然被某種力量借用身體,吸食殆儘。

絳響不知道自己是發了瘋,還是下了決心。

他要把這門派上下,每一個形態詭異的都剖開看看。他寧願殺錯,也想找到一個——活著的人!

這一夜屠戮,多少人罵他是邪修魔修,多少人說是惡鬼扮作他來屠殺,他中途那腦袋裡還似乎殘存的聲音,那點之前被他逼至角落的邪念,都在瘋狂的暗示……

你殺錯了人。

你瘋了。

那些他們身體裡的藤蔓與數根都是錯覺,你殺的是活生生的人。

你現在屠戮了多少同門與前輩,你的手上全是鮮血……

絳響殺遍定闕山上下,沒有找到一個能流血的活人。他枯坐在定闕山從山門到頂峰掌門宮的石階上,他在等太陽升起。

他看到自己座下幾位年少的師弟師妹頭被他砍爛,那如同剖開的圓白菜一樣綠色的一圈圈葉片的腦袋,是如何在前幾日叫他師兄的呢?

灰綠色的粘稠液體淌滿門派的溝渠,看那些從身體裡挑出的半死不活的根係枝杈,像是逃走的蠕蟲般,在石階與空地上到處亂爬,找到泥土或未失溫的肉|體便鑽進去,沒找到的便迅速死亡。

他一時間出現錯覺,看自己反倒是滿手枝杈,而眼前石階上血流成河,斷肢成山,那聲音在他心底叫囂著他的罪孽……

他半癲狂的坐在那裡,仿佛介於生與死之間,惡鬼與神佛之間。

而他沒有等到太陽升起,他從失神中驟然驚醒時,天空布滿星辰,而這星辰間,有流動的一團彩光,如視網膜上斑斕的灼傷般,從天空而過。

星空濃稠低垂,那星與星之間似乎纏繞攪動著他無法理解的漩渦。

他低頭發現,紅梅遍布半個身體,他幾乎要與被他殺掉的同門毫無區彆,他聽到腦袋裡某個聲音以他無法理解的語言在表達著竊喜、得意——

那得意的臘梅緩緩向上綻放,直至他脖頸,甚至是他麵容,而絳響毅然決然走入了打鐵鑄造的工坊,將燒紅的烙鐵,燙在了他脖頸處綻放的臘梅之上……!

不。他沒有瘋。

他也不會允許自己“走火入魔”。

他要搞明白,這滿地藤蔓的屍體是因何而起,他定闕山滿門弟子到底是死在了哪一天。

……

……此刻不必多言,眾人也猜得出所謂屠戮滿門的真相。邪修或許正是唯一清醒的那個,甚至最早的春城結界,應該就是絳響借用春城的一些護城法器設立下的。

絳響此刻看向左愫,她握著匕首,卻也緊緊擁抱著那具……屍體。

他忽然想到自己。

絳響輕聲道:“我不想殺你了。走吧,帶著你那些看起來正常的雲浪樓弟子從我眼前離開。但,哪怕他們因是凡人,尚未變異,也不要帶他們離開春城,就待在你們的雲浪樓。”

左愫創造的水麵月影的字場緩緩消散,他們依舊是在灰色樹乾林立的叢林中,腳下依舊是柔軟的土地。

她睜大眼睛:“然後呢?”

“等待。”絳響:“等到這天上的星辰消失,當它露出真正天空的時候,你的同門還能像現在這般正常,你就可以帶他們離開了。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取一件東西。”

他走到左桐喬那灰白色的隻剩軀乾的屍體旁,手指探入了他被剖開的胸口中探查。

左愫抬頭,看到絳響指尖扯出了一隻薄如蟬翼的水母,但在她眨眼間,這水母又像是一把半臂長的折傘……

折傘?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宮理忽然一驚。

因為她看到了裝備的紫色字樣,當然也看清楚了那薄薄水母上的說明。

【華玉傘(持物)】

什麼意思?!

這東西明顯跟她的小章魚和海葡萄是一係列的裝備。

卻似乎也是讓左桐喬變成這幅樣子的罪魁禍首!

她瞪大眼睛,沒敢輕舉妄動。剛剛她也不是沒想過要動用小章魚來逼退絳響,但因為絳響攻擊太迅捷,她找不到時機。

但現在看來幸好!

很明顯,這就是絳響要殺水母的原因,也是眾多蟲類趕來殺它的理由——

如果她戴上小章魚,絳響必然會跟她殺個你死我活!

絳響將那薄薄水母扔在地麵上,道:“這是那幫子臭魚爛蝦一派中,比較強大的寄生者,他們自稱眷族。哦,我現在就管汙穢者三大類叫臭魚爛蝦、蟲蛾豸蛭和街心花園。哦畢竟我是植物這一派的,名字當然要好聽一點。”

絳響剛要抬腳踩上去,忽然臉色一變。

變化的不是這水母,而是他們腳下的土地——黑色的寬如鐵軌的巨大蜈蚣蟲身,揮舞著紅色密密麻麻的爪子,從土地之下鑽過去!

甚至還有一隻灰白色蟲爪從土地中伸出,要抓向那地上的水母!

昆蟲也跑出來爭奪它或殺死它?!

而這片地域到處都是暗河洞窟,下方多處都是中空,在這蟲子的鑽爬之下,竟整個地麵都分崩離析,逐漸塌陷!

左愫連忙狂奔向那些成團縮在一起的雲浪樓弟子,懷中掏出數張交疊在一起的符紙,似在那些弟子腳下升起勁風托住他們身體。

絳響也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他離那些雲浪樓弟子很近,手扶身邊灰樹,那樹枝迅速化作藤蔓,將那些弟子全都纏住,往空中拋去。

而緊接著灰色的樹根似乎向下飛速生長,那樹根在崩裂的土地斷麵處,顯露出猙獰的樣子,如寄生般紮入蟲身——

雙方鬥的幾乎是要攪爛這片土地!

宮理就沒這麼幸運了,她腳下猛地一塌陷,立在不遠處的柏霽之連忙躍來抓住她手臂。

宮理心道幸好他來了,柏霽之拽著她,身姿靈巧,腳踩著某塊墜落的碎石,準備借力朝上躍去。

卻不料剛剛被絳響剖出來的水母,竟然有靈一般,像是逃出來要直奔媽媽的懷抱,從高處躍下,直朝宮理門麵撲來——

絳響大驚失色,離宮理最近的一棵樹的樹枝忽然化作藤蔓,朝水母甩過來,想要捉住它!

宮理不知道怎麼從一個塑料袋子一樣的水母身上,看出“歡天喜地”來的,但她實在躲避不及,直接被這水母糊了一臉,在空中一個趔趄。

緊接著就是絳響驅動的藤蔓收勢不及,重重抽在宮理腰上,她幾乎要吐血。而剛拽著她要借力往上一躍的柏霽之也被往後一扯,朝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