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通過後視鏡看她,道路兩側霓虹廣告的光斑從眼睛與鏡子中劃過去。
宮理:“我不該假設你這個隻有血、愚信與聽令的家夥沒有心,也不該假設任何庸俗、疲憊又一塌糊塗的人沒有詩意。”
林恩頭發在高架橋下氖光燈管照射中,像是稻草或蒲葦絲,他晃了晃腿,麵上表情不多,但似乎被狠狠觸動了一下。有無數想表達的東西,要從他那總是緊閉的嘴中吐露出來,他微凹的總顯得咬合很用力的臉頰動了動,突兀道:“北坎瑪敦爾,星星更多。可以烤蜥蜴。喝地下水。雜草點火。”
他磕磕絆絆的想說更多。
“說格羅尼雅,有更大的月亮。紅色的極光。蓋子在大地上。黃沙,駱駝。”
宮理根本不知道“被砍媽墩兒”是什麼鬼地方,也不懂什麼“蓋子在大地上”。但仍然露出理解似的微笑,她不需要聽懂。
她隻需要明白,林恩這張嘴能對她說更多,他的耳朵能聽從更多,就足夠了。
修道院鐵門前守門的教士隻聽到一陣摩托的轟鳴聲,以為有什麼人想要闖進來,持著燭台法器走出去,剛要喊讓對方離開,就看到一身白衣的西澤主教將摩托車飛馳過十字路,猛地轉彎漂移,停在了修道院門口。
守門的教士沒見過林恩的真容,也見過那鐺鐺亂響的鎧甲,呆在鐵門處半天沒說上話來:“西西西、西——”
宮理把摩托車停下,也不管林恩,隻將鎧甲都扔給林恩,自己將法袍甩了一下披在肩上,往裡走去:“彆嘻嘻了,開門吧。摩托車你們隨便處置吧,我偷的。”
林恩站在摩托車旁邊,愣愣的看著西澤的背影。
林恩進了修道院,就感覺氛圍不太對。
一是有很多人都在看著她竊竊私語,獻派的塗教士更是半道看見了都躲著他走。西澤主教過強的個人魅力與尖銳言論,既會吸納很多信徒,自然也會讓其他的神職人員敬而遠之。
宮理早就預料到了,也並不在意。
二則是很多人都顧不上西澤的奔走著,特彆是某一處修道院內,許多深紅色鑲金邊法袍的教士修女,鋪在教堂前的石階上慟哭不已。
甚至有人昏死過去,被其他人抱扶下去。
簡直就像是哭牆一樣,那座紅色晶石窗戶的教堂四周牆壁與柱子上,許多教派信徒正將額頭抵在牆壁上低聲啜泣。
宮理大老遠就看到了老萍快步朝她走過來,道:“我以為我才是今天修道院的焦點呢,這是怎麼了?”
老萍壓低聲音道:“他們說是煉金派的主,亡了。具體是怎麼確認此事的,也不知曉……”
宮理擰眉:“煉金派。我聽說過,是個中等規模的教派吧,信徒也有個幾十萬人呢,崇尚還原與重塑。他們的主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應該信的是他們的知識嗎?”
她忽然想起來,林恩說過最近這些年,死掉的救世主並不在少數;聖獻天使大教堂的李大主教也說過,獻派的曆史淺薄的可憐。
宮理感覺自己要抓住什麼重點了,她道:“希利爾在嗎?”
老萍聳肩:“應該是不在的,我沒見到他。而且我來找你跟這些都沒關係。是瑪姆身邊的修女來過,說瑪姆要見你,地點在你知道的地方。”
宮理以為瑪姆要見她,必然跟她今天的所作所為有關係,說不定還要質問“繁殖惡魔”被方體帶走的事,她做好了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進入小教堂,瑪姆還像上次端坐在那裡垂著頭,兩側各站著一個年輕的修女,等到宮理走近幾分,就看到其中一個修女走到旁邊的桌台後,打開了光腦。
然後瑪姆麵部白色的燈帶在閃爍了幾下之後,亮了起來。
這次沒有其他人圍坐在她身邊,宮理也看清了,她蜷起的腿下方,在修女裙的遮蓋下,是充電的底座……
她簡直就像是一台掃地機器人一樣。
瑪姆的本體並不在這兒!
白色燈帶亮起,瑪姆抬起頭:“很精彩的步道。西澤神父。”
宮理不說話,隻望著她。
“你享受嗎?數以萬人對你呼喊,為你匍匐的樣子。”這次,聲音是從背後而來,宮理猛地轉過臉去,隻看到在小教堂二樓的回廊上,白色廊柱之間,一個同樣的通體銀色白色燈條的瑪姆,月光透過彩繪玻璃花窗打在她銀色的麵頰上、
另一個瑪姆撐著手臂在上方看著她:“你確實有讓人一呼百應的能力。隻可惜,辦事卻總是不夠可靠。”
宮理垂眼,做出恭敬愧疚的樣子:“抱歉,關於聖物實在是……”
“哦不必偽裝,你對除了自我虛榮以外的許多事,並不總是真的上心,不是嗎?”
這次說話的又是眼前的瑪姆,而小教堂裡響起了鄉村管風琴的聲音,她看到暗處,在神龕之後的管風琴那裡,還有一個披著黑色頭巾的瑪姆,銀色手指摩挲過琴鍵。
簡直就像是精神分裂的錯覺一般,幾個瑪姆同時出現在小教堂中,但那白色燈條的光柔和如呼吸般明滅著。
宮理並不反駁她的話,隻是道:“……人各有誌。”
瑪姆笑了:“但若想要在這個國家,成為被崇拜的宗教聖人,總需要我的首肯。而我需要你做一件更靠譜些的事。”
宮理心裡開始有興趣了,故作謙卑的半跪下身子:“您說。”
“……煉金派的救世主,已經亡了,它的殘骸就在修道院中。我給你足夠的權限,你去查明。隻是,隻有24小時。”
宮理眯起眼睛,突然輕笑起來:“難不成是因為,24小時後,希利爾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