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樹在他腦袋裡剛醒來,就聽到宮理這麼說,心裡漏了兩拍,感覺自己錯過了不得了的機會。
憑恕竟然沒有一點就炸,他轉了轉眼睛,學精了,兩隻手忽然捏住她臉頰,叫嚷道:“平樹、平樹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啊平樹——不要打擾我化妝、哎,彆捏了,我都說了彆捏了!”
臉都被他捏扁的宮理,真是沒想到他如此有長進,正要肘擊過去,憑恕得意的鬆開手,道:“哎呀,好了好了,終於可以開始了。”
宮理臉上已經有好幾個被他捏紅的指痕,隻不過消散的也快。
宮理覺得這家夥翹尾巴的可真夠快啊,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丟人,她看著鏡子笑道:“你不會也這麼捏咱們的孩子的臉吧。”
憑恕被凳子腿絆倒,剛拿起的小瓶差點脫手。
“孩子都這麼高了,不是嗎?”她笑眯了眼睛,抬手比劃道。
憑恕擰著脖子嘴硬道:“波波不算嗎?你這樣的話,波波會傷心的!”
宮理笑著點頭:“說得好,原來是想跟我當兩口子啊。”
憑恕心裡本來想駁倒她,想說什麼“把你當繆星代餐而已”或者說“我主要是想給波波當爹”,但看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全是調侃捉弄的意味,他心裡竟然有點泛苦發麻。
乾脆有點自暴自棄似的笑道:“那我可太想了。覺得自己日子過的太順,就想挨點踹,順便給踹自己的混蛋做幾頓飯不行嗎?”
宮理反倒驚訝的啞巴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憑恕說完了,心裡有點發狠,也乾脆不講話了。
化妝的時候,宮理也不知道是思考還是犯困,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銀色的瞳孔並沒有在看著憑恕,而是時不時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裙擺,或是乾脆半閉著眼睛,像是要再睡過去一樣。
憑恕覺得自己離她的臉有些過分近了,但他很少有能安安靜靜端詳她的時候,原來她鼻翼很軟,下睫毛也很長,原來她臉上肉薄才總顯出冷淡又尖銳的樣子。
宮理突然開口:“我‘死’的時候,你應該攔著平樹來找我的。”
憑恕拿小刷子掃過她眼尾,捏著她下巴,宮理臉頰因妝容而泛紅,就像是把臉擱在他手中哭泣似的。
憑恕嗤了一聲:“我能攔住他?你死的時候,我都快笑哭了,他一滴眼淚都沒掉呢。”
宮理竟然是頭一次把話的重點落在了他身上,悚然道:“你哭了?”
憑恕捏著她下巴的手突然一緊,整個人跟被扒光了衣服澆了一身紅漆似的,惱羞成怒道:“我都說了,是笑哭了,笑的他媽的嗓子都啞了,你聽不明白人話嗎?!”
宮理眨眨眼看著他:“……聽懂了。”
所以他是真的哭了。
……
憑恕此刻在身體裡罵罵咧咧起來:“現在想想,真不值啊!她怎麼不真的死了!現在反倒還笑話我了!”
平樹卻沒覺得宮理是笑話他。
他從圍欄旁離開,走過金屬的廊橋時,正跟一群裹著彩色衣袍的Omega擦肩而過,路上有人對那群Omega伸手,做出了打車一樣的手勢,其實就是就要關顧生意的意思。
但這群Omega卻並不停留,快速的閃身走進了窄窄的巷道。
平樹也看到了其中一個熟悉的麵孔,正是當時出現在老萍身邊的三十多歲的Omega,好像是叫依雷特。
果然,宮理騷動了一切能擾亂格羅尼雅的勢力,甚至包括早就對格羅尼雅不滿的Omega反抗組織。
在平樹斜下方不遠處的大教堂內,宮理正在一群身患輻射病的信徒之中,握著他們潰爛腫脹的手臂,看著他們病變的眼睛與掉落的頭發,輕聲與他們交談著。
“陛下,我們這樣真的能去天堂嗎?”
“是主來迎接我們了嗎?為何我這麼痛,我現在眼睛也要看不見了,我的小孩子昨天一直在吐血,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陛下,您見過主嗎?我們也會見到主嗎?”
宮理裙擺鋪在幾何紋路磚塊的地麵上,半闔上眼睛,仿佛是有眼淚再次滴落,她輕聲道:“……不。我不知道。主,如此嚴苛,通往新世界的門那樣窄,格羅尼雅如此多的人,真的都能走到主身邊嗎?想一想,我們憊懶,我們貪欲,我們雖然一心向主,但仍然有做過這麼多不好的事,真的能就這樣突然就登入天堂嗎?”
她雙手交握,荊棘的頭冠仿佛代表著公聖會教義中一直難以接近的主的形象。
宮理開口道:“我更相信,這是主給我們的鞭刑,給我們降下了懲戒。”
林恩蹲踞在高處的陰影裡,他負責在暗處保護宮理,但在她的言語中,也有些迷茫:他明明都知道,這麼多人會因為輻射而死,都是因為姐妹會開鑿結界,並且在放射汙染擴散後不願意讓格羅尼雅離開沙漠去更安全的地方。
但宮理卻用“主的鞭刑”來解釋。
就像是他過去做“錯事”,讓該殺的人從手下逃脫時,鞭刑他的神職人員會說的話。
而這些已經病得奄奄一息的人,卻如此篤信“主的懲罰”,甚至因此在臉上顯露出幾分痛苦與悔過的光芒來……
那他過去是不是也並不是作對或做錯,是不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