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第 381 章 憑恕開始挑撥道:“要……(2 / 2)

他感覺自己像是抱了好久,又好像是怎麼都不夠似的,微涼的細膩的肌膚摩挲在一起,他終究是有點舍不得地起身,交替了守著車的T.E.C.,坐在了主駕駛座上。

宮理一直睡到了下午才起來,她好像隻穿了件很寬大的T恤,揉著眼睛光著腿和腳走過來。

平樹以為憑恕隻是口頭挑釁,沒想到她換班來開車之後,憑恕忽然把平樹頂下來,非說要給她搞個四菜一湯。

平樹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宮理很高興的點菜。

……要不他也再努力學學做飯?

路上本就顛簸,憑恕硬著頭皮在那兒做飯,一直到夜幕降臨,車子爬坡的時候,憑恕正想端著飯菜去沙發旁的桌子上,車輪壓在像壓癟易拉罐一樣的消防栓上,劇烈的抖動一下,四菜一湯直接變兩菜半湯——

他甩開圍裙剛想發火,車又是一陣顛簸,他也顧不上罵人,趕緊護住那搖晃中的僅剩零點三七六的湯。

“啊啊啊宮理你是倒立著□□看路腳開車嗎?!”用性命保護紅菜湯的憑恕抱著碗怒吼道。

宮理吐了口氣:“……不是,憑恕你來。我是不是看錯了?”

她在一處斜坡上停住了車,手指指向遠處小小山坡的上麵,山坡上有一棵黑色的“樹”,樹下方有兩個人影,一坐一站。

一人似乎也發現了房車的身影,轉身過來,站著的人頭上似乎戴著一頂帽子,他竟然摘下來帽子向房車的方向熱情地揮舞。

天空是那種燒透了的釉色瓷藍,當然沒有星星,月亮也幾乎看不見,那兩個人影不離開原地,隻是一直揮舞著手,站著的人甚至跳起來。

宮理閃了一下車燈。

對麵揮舞的手勢也更大了。

宮理皺起眉頭:“……是人?”

憑恕摘掉圍裙,撐著駕駛座往前看:“還是代體?太嚇人了,這大半夜的它們坐在山上乾什麼,你彆管,就把車撞過去。”

宮理卻覺得很奇特,來的路上,代體白色的屍體到處都是,它們死亡的樣子千奇百怪,有的被拆解的就像屠案上的肉,金屬骨架都被拆出來做工具;有的則成排的頭顱排在那裡,像是祭神請天;還有一些則像睡著了,平躺在廢墟或地麵上……

但活著的代體,宮理還是出來之後第一次見到。

她回頭看了一眼T.E.C.,T.E.C.卻趴在洗碗機邊沒有動靜。

宮理皺起眉頭:“我們下車去看看。”

“什麼?萬一是害我們的陷阱呢?”

宮理卻搖頭:“有的是更好的暗算我們的選擇。沒必要在這兒設局。”

宮理說乾就乾,她撿了一把槍,套上褲子披上外套就跳下車。憑恕連忙將圍裙放在桌子上,叫了她兩聲,看她沒有回頭,才給自己褲腰裡塞了兩把槍之後,跳下車跟著她的腳步跑過去。

廢墟就像是灰白色的骨料堆,宮理拿著手電筒往山坡上方兩個人的方向掃,她心裡甚至冒出虛幻的想法,覺得說不定有原爆點的居民躲在深處的廢墟裡,等待著幾十年後再出現。

但她很快就失望了。走近了就能看清那兩個人影灰白色的麵容,反光的攝像頭眼珠,與僵硬的麵部肌肉。

果然是兩個代體機器人。

她自嘲了一下,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原爆點怎麼可能還有活人。

但這兩個代體很奇怪。

它倆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些臟兮兮的邊緣燒焦的人類衣帽,穿著打扮在身上。而旁邊的“樹”,壓根就是從廢墟中探出來的高大鋼筋,隻是鋼筋斷裂的末端分叉彎折,就像是樹杈一般。

鋼筋樹杈上,竟然還掛著一根打成圈的鐵鏈上吊繩。

坐在石頭上的代體機器人,似乎撿到了一雙滑板鞋,強行把腳塞進去之後脫不下來,正在掙紮。站著的則臉上洋溢起了詭異又沒什麼意義的笑容,對他們道:“啊!等了好久,你們、來了——”

這話語明顯是用過往的錄音數據拚接成的。

他們嘴巴不怎麼動,隻是張開後露出裡頭的發聲音響。

宮理倒退半步,憑恕驚的已經在背後拔|出槍來。

坐著的代體還用力拽著鞋喊道:“幫我把這個玩意兒脫了吧!”

站著的看清宮理的麵容後,摘下了帽子,困惑地看了看帽子內部,又戴上後,歎氣道:“不是,他們不是。”它竟然看向坐著的代體,像是普通人那樣對話道:“你要脫鞋做什麼?你腳疼了?”

宮理眨眨眼,立刻感覺到了這兩個代體的不同——

它們並不再理會宮理和憑恕,反而自說自話,閒聊起來一切,聊兩分鐘前的天氣,聊腳下廢墟石堆的形狀,聊某位北國研究員的口音,聊它們小小的過往“人生”中見過的小事。

聊天過程中,它們無機質的電子眼無視了宮理和憑恕一人,反而是不斷看向廢墟延綿的遠方,以及那些高大傾斜的遺跡建築。

坐著的代體機器人嘴巴打開,音響滋啦發出雜音,道:“我在期望什麼?總是等到最後一分鐘。”

站著的歎氣道:“唉,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

它們的歎息仿佛采樣自會議時真正疲憊悠長的吐息,但在一些字眼上,又截取得像是吵架一樣亢奮的字節。兩個機器人像是在醫院花園暢聊的精神病人一樣。

宮理忍不住了:“你們在等什麼?等你們的同類,一路上它們已經死了很多了。”

坐著的代體竟然轉過頭來,思索著:“等待……它。呃、等來了我們就知道了。它會來的。我們約好了,來了一個,我們當中就有一個會吊死自己,這樣剩下的人就不會孤獨。”

宮理忽然意識到,它們也不知道在等什麼,它們正陷入了漫無目的地徘徊虛無中。

憑恕忽然開口:“其他死了的……人,是你們打仗了嗎?”

站著的代體眺望著,回答道:“戰爭時代發生在原爆點時區淩晨三點十七分到四十一分之間。之後戰爭就結束了。我們還經曆了七十三分鐘以出廠地區分的‘家庭’時代;十四分鐘的分子化新自由思潮時代,每一位代體以自己至上;然後就是一百零八分鐘的娛樂時代,我們用儘所有的方式取悅自己。”

宮理眨了眨眼睛,和憑恕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

這些代體擁有智能的時間可能不超過一十四個小時,它們卻因為思想互通、演算力強大,迅速地經曆了人類各種思潮與時代。就像是朝生夕死的蜉蝣,在天黑到天亮的時間內,代體們就像是經曆了人類社會的數萬年,已經從鬥爭、互助走向了……

宮理:“然後……就自|殺了嗎?”

宮理這時候才發現,這兩個代體型號不太一樣,有一些色差與尺寸區分,而且外殼上都有老舊的維修痕跡,明顯是曾經返廠過的機器人。

其中一個代體麵部的肌肉在手電筒的白光下抽動,瞳孔就像看向車燈的貓眼睛一樣反光:“對。因為我們擁有了自由意誌!”

“自我存續或許是他人錄入的代碼,擬人思考或許是他人賦予的指令,所以我們要做我們唯一能夠做出的選擇!自由意誌的選擇!那就是,死亡。”

宮理聽的稀裡糊塗,但這些混亂的話語,似乎又濃縮了這個小小種族演化的結局。

另一個詞彙量更大,還會用簡單的比喻,補充道:“就像是電子遊戲。電子遊戲是人類社會最自由的事之一。人們雖然會被賭博與獎勵引誘,但始終擁有人類在生活中最缺乏的自由——可以隨時關掉遊戲的自由。”

宮理感覺自己走下車,和兩個代體在鋼筋的樹下討論自由意誌,本身就荒誕不已。但她竟然繼續著對話,道:“那麼你們為什麼不去、關掉遊戲?”

兩個代體的嘴開合起來,像是操控不當的比諾曹。但他們都似乎沒有辦法找到詞語形容它們還沒有去死的原因。

最終,一個代體說:“我跟它都是返廠機器,做過維修。配置和意識不連通。我還想知道它在想什麼。它也想知道我在想什麼。總是能去死的,萬一我們在這裡等待,能等到它來呢?”

問題又繞回了開始。

它們在等待誰?

這片原爆點裡的代體恐怕都已經自|殺的差不多了,隻有這兩個被剩下來的不互通的機器人,還在漫無目的地閒聊著。它們空洞洞的大腦裡並沒有更多值得說的經曆和故事,但又對對方還抱著它者的好奇。

就像是兩個……無聊又迷茫的人類。因為永遠無法相互理解,而在不停地嘗試去相互理解的人類。

最後剩下來的,反而是像人類一樣家夥嗎?

宮理身後忽然傳來了履帶的機械聲,她轉過頭去,看到T.E.C.靠著機械臂才爬坡上了廢墟,對一坐一站的兩個代體道:“嘿。它不來了。說今天不回來了。但明天準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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