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魔女的狼人騎士(四) 狼人正緊緊抱著……(1 / 2)

宮理一開始是不被允許進入修道院的地下, 當時她聽說公聖會核心的瑪姆大人來到了淵前修道院,在管教地下的“異端”時出現了一些問題。

先是夜裡的震動與哀叫,第二天宮理擰開浴室的水龍頭時, 竟然發現其中流淌出了血水。而花園裡, 也有人發現花園的土地腐爛, 有狹窄的水管被殘渣頭發堵塞……

沒過多久, 瑪姆大人就要未成年聖女們組成的唱詩班,去往地下唱詩祈福。但唱的卻是安魂曲, 去的孩子們必須要用白布包裹上眼睛。

宮理作為唱詩班中最重要的一員, 當然也跟著其他人一起被罩住眼睛, 由修女們牽著,從不知何處的陰冷幽深樓梯往下走。

越往下走,樓梯越打滑,有些孩子差點摔下去, 被修女們連忙拽住。但宮理已經嗅到了鼻尖的血腥味。

濃烈到極致,甚至有點甜膩腥臭。宮理腦子裡想象的都是姹紫嫣紅的食腐植物的花園, 粘厚的花瓣開到腐爛, 濕潤的蘑菇正在膨脹, 蒼蠅與金綠甲蟲漫天飛舞——

她一向很擅長在這單調又無趣的修道院中想象, 此刻也用想象壓著內心的不安。

不止走了多久,周圍越來越有腐朽與沉悶的氣息,她隱約能聽到火苗、鎖鏈與腳步的聲音, 還有一些漏風的喘|息、低微的將死哀鳴……

終於, 修女們停下腳步,將她們擺成平時的三排,指揮的修女開始用一把手琴彈奏前奏,前奏聲似乎回蕩在狹長的走廊裡。

唱詩班的孩子們, 聲音顫抖的歌唱起來,宮理也在心不在焉的唱著,用耳朵捕捉著周圍的低吼。

這裡像是關押著野獸。

宮理忍不住想到那個狼人。

這些安魂曲的演唱與祈福,對她來說是最容易的,她甚至在偷偷換腳,讓自己站的更輕鬆一些。

忽然從她們所麵對的走廊深處,傳來一聲痛苦又憤怒的風嘯,緊接著,劇烈的風朝聖女們席卷而來,她們大多未成年,被吹的東倒西歪——

連著臉上的白布也都被吹散飛落。

宮理睜開了眼睛。

她踉蹌了兩下,但沒有摔倒,她看到了周圍溢滿鮮血的溝渠,像是監獄般的水泥格子房間,在房間裡已經變形的各種“異端”生物。

地上的血液有些太粘稠,隻在她們這些聖女走過的地方,鋪上了廉價的塑料編織地毯,讓她們不至於鞋上全是臟血。

宮理環顧四周,相比於已經嚇到尖叫甚至坐倒在地上的同齡人,她口中還在小聲的唱著歌。

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右手邊的房間裡,地上趴了個半死不活的人,他年紀不大,身子隻有彆人半個長——因為已經失去了雙腿——肩胛骨被洞穿至胸口鎖鏈勾著,那鎖鏈從天花板上已經垂在了地上,他就像一隻死狗一樣閉著眼睛趴在地上。

而他的雙腿正在緩緩生長出來,臟金色的睫毛低垂著,其中一隻眼甚至完全被血痂糊住睜不開。

宮理認出了他來,隻是他此刻像是被折磨到已經失去了求生欲一樣。

砍掉他的手、用電弧槍戳刺它,都沒有讓他軟弱,此刻卻像是完全沒了鬥誌……

正在這時,幽暗石質回廊儘頭,風嘯聲傳來的地方,又響起沙啞的笑聲,似乎在嘲弄小聖女們的瑟瑟發抖。理應保護她們的神父,顯然已經慌了,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走廊儘頭的家夥還醒著。

幾位神父或教士打開通訊器,似乎打算呼叫同僚前來協助:“……不知道!希利爾大人不是說它已經死了嗎?那個異端不是幾天前就斷了頭嗎?!它如果再叫起來,我們都會死!”

神父要推搡著讓年少的聖女們離開,她們哭成一團有些已經挪不了步子,也有些強裝鎮定對著儘頭,念誦聖經,但語句已經不成調。

與此同時,隔壁趴在地上的少年在緩緩蘇醒,他因為吵鬨抬了抬了無生氣的眼皮,看向圍欄之外。此刻,他並不是了無生氣,而是被攪碎了的思想正在痛苦的重建——

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那位頭上有白色燈條的金屬修女試圖“孕育”他。

整個過程就像是將他摔碎後,用無數思想的樹根向他碎裂的大腦紮根,直到能牢牢控製他為止。他被迫在精神世界裡筋疲力儘的抵抗著,恢複自己的意識,抵禦對方的進攻。至今雖然沒有讓對方得逞過,但林恩知道……他快到極限了,對方會一次次嘗試,而他在一次次被打碎後,遲早會敗下陣來。

就在這痛苦之中,他抬起酸痛的眼皮,看見了一個銀白色長發的女孩。布條掛在她脖頸上,她正思索著,好奇的,看向走廊儘頭風嘯聲傳來的地方,嘴上還在唱著極其難聽完全沒調的安魂曲。

走廊上傳來令人牙酸的吸氣聲,是儘頭那個“異端”打算用殘軀發出尖嘯要地下所有人陪葬,神父們正在驚惶的伸出手或召喚出武器或架起稀薄的結界,年少的聖女們正在哭泣或念念有詞——

就在這個時候,宮理閉起眼睛,似乎正在幻想著什麼,她忽然輕笑出聲。

在儘頭,突然吸氣聲中段,像是被卡住嗓子般傳出幾聲低微的嗬嗬聲,之後就是一片靜默。

沒有爆炸,沒有尖叫,沒有誇張的動作,她似乎取得了沒人發現的勝利。

林恩匍匐在地麵上,忽然看到磚石浸滿汙泥的縫隙中,幾朵紅傘蘑菇忽然毫無緣由的冒出頭來,靠著牆角更是開起一連串細小的鮮豔腐爛的花朵……

那些蘑菇與花朵,正在無人注意的角度,從銀發少女腳下隱秘的輻射生長開來,幾乎迅速在黑暗中填滿了牢房的暗處縫隙,甚至在滴水的天花板上垂吊下來。

林恩愣愣的盯著正從眼前的泥縫裡顫顫巍巍冒出來的小蘑菇。

這恐怖陰冷的牢籠,忽然因為眼前還在緩緩打開傘帽的小蘑菇,變得如此童話,如此生機,林恩呆呆的望著……仿佛過去混沌的記憶裡湧出什麼。

也是在這個瞬間,疲憊的他鬆了神,就像是野馬低頭嗅聞野花時,被狡猾的韁繩一把套住脖頸,他感覺什麼力量忽然刺中了他破碎的思想,正瘋狂在他頭腦中紮根。

他在這個時刻輸掉了!瑪姆的力量埋下的種子正想要控製他!

林恩張大嘴巴卻失聲的發出低微的氣聲,他後頸與肩膀痙攣,卻動彈不得,隻感覺某種冰冷黏濕的連接,在虛空中滑進他的後腦,他的一部分神經像是被釘在了十字架上!

他在痙攣中抬起頭,越過蘑菇張開的傘冠,看向圍欄另一端的銀色長發少女。

少女伸了個懶腰,似乎也聽到了他發出的聲響,偏過頭來,看著他碧綠的雙眼。

在宮理眼中,那個半死不活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本來蒙塵的綠眼睛,像是活過來一樣,沉默又驚奇的看著眼前的小蘑菇和她,渾身沒有幾處乾淨的,眼裡有著動物似的純稚。

啊,小蘑菇。完蛋了。她不該暴露自己的幻想能力——

而在林恩眼裡,他此刻正在經曆扒皮抽骨一般的“孕育”,大腦被撕成一片一片,冷汗在臟汙的麵容上流淌,他幾乎要昏迷過去,眼前女孩心不在焉的模樣刻在他頭腦裡,就像是跟他連接在了一起,就像是他被她吸住了一切注意力……

二人短短對視一眼,急忙趕來的教廷騎士就連忙將這群未成年的聖女帶離了肮臟的走廊。

她也裝作驚慌失措的跟著離開,林恩看到她消失在視野裡,就感覺是有什麼可以依靠的東西在從他的精神上剝離。林恩忍不住撐起劇痛的雙臂,往她離開的方向看過去。

但她並沒有回頭。

宮理一路上在琢磨怎麼隱藏自己的能力。

而公聖會也並沒有懷疑到她頭上來。

教廷騎士們發現,回廊儘頭關押的“異端”,在即將發出臨死前的尖嘯時,喉嚨與麵部的甲片下,生長出許多甜膩美麗的花朵。花朵一層層在它喉管內部生長,綻開,直接將它的氣管與聲帶堵得死死的。它整個身體,都像是開滿了花的骷髏,死亡非常迅速甚至可能是無痛的。

那些在黑暗血腥的地下牢房中色彩豔麗的肥厚花朵,甚至遮蔽了它已經被遮蔽多年的殘軀,開滿整間牢房……

之後的幾天內,整個回廊都開滿了這些氣味濃重的花朵與半腐爛的蘑菇,花苞打開,裡頭飛出蒼蠅與金綠色甲蟲,蘑菇腐爛又在屍體上長出新的更多彩的蘑菇來——

瑪姆大人下令調查這些未成年聖女中,有誰擁有催發植物的能力。

這就完全沒查到宮理頭上來。

不過瑪姆那邊也很快知道,其實整個唱詩班中最擅長用歌聲安撫並祈福的就是宮理,於是幾個月後,再被牽著下來為“異端”們唱安魂曲的,隻有宮理一個人。

由一位神父與一位修女護送她進入已經被清理乾淨蘑菇與花朵的地下牢房。

宮理注意到這裡的異端已經少了很多。

她五音不全的歌聲響徹在回廊中,宮理對這裡很感興趣,她還想要再來的話,一定要讓歌聲發揮作用。曾經她隻要對著信徒的臉,努力幻想著其中有人治愈、發財、有好事發生就可以,但在這裡,她隻能幻想自己是在森林裡給百獸唱歌的蘋果樹,或者是給百鬼夜行的集市裡講段子的說書人——

她的幻象總是有效的,在她難聽的歌聲中,四周的異端們似乎也不再躁動,甚至身上的爛肉創傷都在治愈。

但宮理並不是總能見到綠眼睛少年,他的牢房大多數時候都是空著的。

很多時候,她在神父與修女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會想儘辦法偷偷摘下眼罩。

這裡的異端在銳減到一定數量後,修道院的西側空地就又會響起飛行器與卡車的聲音,她再到地下來的時候,就會看到牢房裡多了很多身份不明的“異端”。

她能偷偷摘下眼罩的時候,也隻有很偶爾的跟綠眼睛少年對視過幾次,他長大的比她要快的多,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身量幾乎是每次見都要長出一大截。他有時候是會蜷縮在角落裡,身上滿是致命的傷口,正在愈合著,他會在抱起手臂的縫隙裡,偶爾看向她——

雙目一旦對視,他就會轉開眼睛,埋著頭。

但他的亂發有時候會被剃掉,露出耳朵的話,能注意到他的耳朵會隨著她唱破音的地方而抖動。

可她要走的時候,總能聽到綠眼少年朝她的方向靠近過來,她回過頭偷偷從眼罩縫隙往後看,一直縮在角落裡不言不語的少年,正在牢房欄杆之間偷偷看著她。

宮理也見過一兩次他狼人的形態,但幾乎都很慘,他身上有些草屑甚至還有彈片,顯然是被送出去執行什麼任務了。宮理也能看出,他狼人狀態下,肩膀和腰腹的肌肉都更結實,甚至不太像個少年了。

因為宮理多次來地下的時候都表現得鎮定自若,神父也漸漸默許她在唱歌時摘下眼罩,隻在進入和離開地下時戴上。

所以,宮理也能看到自己進入地下後路過的景象。

有一次,她在進入地下之後沒多久,看到了綠眼睛少年。

他正跪在滿是溝壑的聖壇上,兩名苦修士正用鐵片做成的長鞭,用力抽打他赤|裸的後背,他背後鮮血淋淋,鮮血順著溝渠四處流淌。

她那時候才意識到綠眼睛少年身量已經接近成年男人了,他肩膀寬且背肌起伏,腰卻有點窄,手大腳大,和他變成狼人時的模樣有些類似。

苦修士還要他雙手合十,念誦著什麼。

他卻像是剛學會說話沒多久一樣,難以複述那些最簡單的禱告句子,口中發出了含混沙啞的聲音,甚至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但他連一下鞭打都沒有躲避。

宮理看著他,忽然覺得陌生與失望。

他像一隻被抽打著表演雜技的動物一樣。

宮理覺得他應該死不服輸的瞪著所有人,然後搶奪過鞭子打回去——

因為宮理的駐足,苦修士動作也停頓了一下。

聖女的地位比較高,又是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純潔模樣,苦修士也放下鐵鞭來,揮手示意讓教士和聖女儘快離開,不要被血汙驚擾。

林恩也在這時候轉過臉,他看向宮理,雙目對視,她的失望與冷淡就像是雷擊一樣貫入他頭頂,他不明所以,隻覺得她的情緒似乎能直接傳遞入大腦中,對他產生強烈的影響。

此時此刻,麵對她的失望,有種病理性般的羞愧與恐懼。

他甚至在她緩緩挪開的目光中,將身子更矮下去……

卻被宮理理解成膽怯的瑟縮。

宮理的失望轉瞬即逝,她挪開臉漠不關心的走了。

公聖會已經使出渾身解數折磨瓦解他了,變成這樣也是難免吧。

她臨著離開前,聽到苦修士叫他跪直。

這時從宮理第一次見到他已經過去了幾年,她才聽到他的名字,叫林恩。

不過她也不太在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