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顧念的身邊, 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留下兩個人,時刻戒備著。但如今容瑾在這裡,再留下彆人也不太合適。反正容瑾武功夠高, 兩人明天也要單獨離開,也不在乎今晚了。他們這些人隻需要守在兩側的屋子裡就是了。
馮恒嶽示意眾人離開, 關門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殿下這一路沉默寡言, 整日為娘娘抄經,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明明二十不到的人,麵容看著竟有幾分寂寂之像。如今容公子追來,殿下應該多少會開懷一點吧。
門被“噠”一聲合上之後,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奇怪和沉默。
容瑾站起來,走到水盆前, 自顧自地用藥水卸下臉上的偽裝, 變回生動美貌的少年。
顧念坐在床邊,隻默默看著容瑾。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他一時不知道該跟容瑾說什麼。
容瑾擦去臉上的水珠:“明日要晨起趕路, 阿念早些睡吧。”
顧念站起身,將床讓出來:“阿瑾先睡吧。我待會兒睡。”
容瑾挑眉,現在其實已經挺晚了:“你還不睡, 有什麼事嗎?”
顧念低聲道:“我要抄經。”
容瑾這才注意到, 房間中間的桌子上, 鋪著一層白絹, 上麵用鎮紙壓著厚厚的一摞宣紙。最上麵的那一張, 正寫了一半。容瑾掃了一眼,是《地藏經》。
“我阿娘生前信佛。”顧念看著那摞宣紙,心中如同利刃劃過,“我不孝,未能在阿娘生前侍奉左右,如今阿娘走了,我竟然也不能在堂前為她守靈跪孝。隻能在路上,為阿娘抄上幾本經書,到時候供奉在寺廟裡。”
容瑾突然想起之前小二的話:“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顧念點點頭:“我等今日的經文抄完了再吃。”
容瑾沒吭聲,轉身出了門,很快端著飯盒上來,放到窗邊榻上的小桌子上:“你吃飯,我來抄。”
顧念睜大眼:“這不合適……”
容瑾已經轉身,端著水盆下了樓。片刻後,他換了乾淨的水回來:“怎麼不合適?”
“我連字都給你取了,難道這世上還有我不合適替你做的事?”容瑾放下水盆,平靜道,“你不是說過嗎,我們不分彼此。何況,明早還要趕路,我們要早點休息。”
容瑾仔細淨了手,找到香盒,重新取了一支香點燃,然後坐下,拿筆之前看了一眼顧念:“快吃飯。”
顧念打開食盒,裡麵隻有一碗白粥,一碟醃好的小菜,很清淡,卻合他的心意。他為母後守孝,本就該吃的越清淡越好。
顧念端著粥碗,坐在榻上,忍不住側過臉去看容瑾。
燈光下的少年,不似往日般張揚灑脫,眉目間多了幾分柔和,他規規矩矩地坐著,身形挺直,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
容瑾是個對他人的視線感知非常靈敏的人,經常隻要顧念看他一小會兒,容瑾就會下意識抬起頭看過來。但這一次,顧念的視線專注地落在他的側臉,容瑾卻始終沒有抬頭。客棧的燭火不怎麼好,少年總是帶笑的雙眼微微眯著,臉上的神情近乎鄭重和肅穆。
這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啊。
容瑾將最後一筆規規矩矩地寫好,放下筆,抬頭發現身旁多了兩盞燈。他忍不住微笑起來。容瑾用鎮紙將宣紙壓好,轉過頭看向顧念:“睡吧?”
顧念應了一聲,坐在床邊,低聲道:“阿瑾睡裡麵,還是外麵?”
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宮裡,容瑾下午去找他,傍晚就出宮。偶爾幾夜出來玩,留宿容家,容母為他在容瑾的院子裡留了一間房,他也一直老老實實地睡在容瑾隔壁。這還是那次山間小屋定情之後,他們第一次一起過夜。
容瑾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我睡外麵。”
萬一有敵襲,容瑾睡在外麵,能反應地更快。
簡單洗漱後,容瑾吹熄了燈,掀開被子,和衣躺進去。這客棧的床不大,兩人幾乎是肩並著肩。往日裡,就算是走在小路上,看到四周無人,也會忍不住手牽著手,甚至親一下。兩人共度的下午,容瑾經常會躺在顧念的懷裡,看書,看天空,或者乾脆什麼也不乾,兩人說些沒什麼用的閒話。
這一次重逢,黑暗的屋子裡,咫尺之間,隱約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兩人之間卻好像有著一堵無形的牆,將往日的親密無間隔得無影無蹤。
半響後,顧念輕聲問:“阿瑾,你怪我嗎?”怪我瞞著你,騙你,怪我想回去。
容瑾壓了壓被子:“我如果怪你,就不會來。”
“睡吧,阿念。”
顧念不再說話,空氣安靜下來,容瑾背對著顧念:【統哥,在不在呀?】
係統的聲音聽起來很警惕:【不在。】
容瑾的聲音聽起來很親切:【彆這樣,統哥。我們難道不是好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