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既然已經決定帶回去, 容瑾也懶得再磨蹭下去了,本來想好的路線作廢了,集市不逛了,秘境不探了, 還是直奔秋涼山吧。
他已經受夠了這種每天絞儘腦汁, 給犯人提供逃離的機會,但是犯人卻壓根兒不配合的日子!
秋涼山的路程很遙遠, 但如果路上不再刻意逗留, 惹是生非, 走起來也很快。偶爾遇上一兩個生性正直,抱打不平的人,容瑾還沒來得及說話挑釁一二, 顧白珂吸取了之前那次的教訓,馬上好言好語地開口解釋。
容瑾隻負責冷漠地站在一旁, 接受彆人震驚和質疑的眼神, 覺得心很累。唯一讓容瑾覺得比較安慰的是, 這一路上顧白珂沒有被什麼熟悉的人認出來。而玄雲宗之前放出去,一跑三千裡的八卦謠言,也被新的黑料給覆蓋了。
兩人之前一場親密過後,容瑾的頭痛好了很多, 這些天的狀態也一直很穩定,沒有再昏厥, 也沒失去記憶。
這一路上, 為了不崩人設, 也不虐待辱罵他的男朋友,容瑾決定采取對顧白珂極度冷漠無視的態度。好在沒有其他世界記憶的容瑾,不知道是受打擊太大,還是修煉走火入魔,稍有些蛇精病精神分裂的症狀。隻要不給顧白珂好臉色看,也不算ooc。
兩人相安無事。
三個月後,容瑾和顧白珂終於停下了趕路的腳步。
他們站在一條湍急的河流前,四周極荒蕪寂靜。容瑾從袖中取出一朵花苞,拋到水麵上,瞬間變成一朵巨大的綻開花朵。兩人登上這朵“船”,任由河流衝著前進。
兩岸的山壁越來越高聳,中間河麵越來越窄,水流湍急凶險,到了最後,花朵從幾乎隻容一船的山隙間擦過,徹底消失了。河水仍然奔流向前,但是上麵已經沒有了剛剛巨大花朵的影子。
容瑾的視線模糊一瞬,再變清晰,視線中已經不再是之前荒敗陡峭的石壁,而是另一幅景象。
這裡是秋涼山,是容瑾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容瑾環視著眼前的一切,他腦中“嗡”的一聲,突然就跪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死死地抓進土裡,無數的片段從他腦海裡洶湧而出,有無憂無慮,不通外世的幼年;有春花夏月秋實冬雪的爛漫;有一直陪伴他,也照顧他的山野精怪;有月下河邊,四目相對的初遇;有相知相戀許白頭的誓言;還有天真的告彆和等待。
這一切,最後全部都歸為熊熊的烈火,火光照亮了夜晚的天空,廝殺和鮮血第一次□□裸地出現在他麵前。
容瑾來到這個世界後,為了使自己儘量保持清醒,一直刻意地將這個世界給他的記憶排斥在外,他大致清楚過去發生了什麼,卻儘力把它當做是遊戲的前情提要,不敢仔細回想,生怕一不小心沉浸其中,就再度迷失了。
但這個地方,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它不複過去那麼多年的模樣,熟悉到美景付之一炬,故友的身影不在其間,容瑾還是隻看一眼,就有無數的回憶,盤旋尖叫著從內心最深處湧出來。
他腦海中始終被他壓製的那道線,一瞬間就被呼嘯而來的巨大情感衝垮了。容瑾的眼睛一下子紅了,宛如滴血般。他大口地喘息,明明大量新鮮的空氣湧入他的肺腑,但是那種窒息的感覺卻揮之不去,逼得他眼前全是那日灼熱的火光。
顧白珂安靜地站在容瑾身旁,他察覺到了容瑾的動作,但是不敢開口。他知道這片山林對容瑾來說意味著什麼。縱然是他,看到秋涼山從往日的勃勃生機,變作今日的蕭條荒敗,都覺得心中劇痛。
何況是容瑾。
半響後,他彎腰,伸出手,想扶容瑾起來。
容瑾揮開了他的手,抬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其中刻骨的恨意和暴戾讓顧白珂心頭冰涼。但是容瑾不知為何控製住了,沒有對他動手,隻是轉瞬消失了蹤跡。
顧白珂的手還伸著,動作僵硬在原地。
這些天,容瑾待他或是無視,或是冷言冷語,卻並無什麼真正意義上的苛待和欺辱,這比顧白珂預料的要好上太多。顧白珂沒有去細想這些,他隻是沉醉於每時每刻,都能見到容瑾的日子。有時候看著容瑾安靜的側臉,顧白珂會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他們還是當初朝夕相伴,相約白首的眷侶。
現在,容瑾的那一眼終於讓他明白,自欺欺人的美夢停止,他回到了現實裡。
……
顧白珂將最後一瓢水澆下去,看著頭頂的滿月,暫時放下了手中的空桶。
秋涼山與世隔絕,自成一方小天地,唯有水源,是與外界相通的。外界的昌水河奔流不息,卻在那道山隙後,分出支流進入這一方小天地,環繞著秋涼山浩浩蕩蕩地穿過,再從另一端流出,彙入昌水。
太陽東升西落,月亮灑滿清輝,距離顧白珂回到秋涼山已經足足兩個月。他也兩個月沒見過容瑾了。容瑾將他帶回來,沒有像之前威脅他的一樣,打斷他的手腳,也沒有真的將他關押起來,但是容瑾不再見他。
在這裡,如果容瑾不想見他,兩人就永遠不會相遇。
顧白珂在一塊青石上席地而坐,撿起一片葉子放到嘴邊,猶豫了一下卻又放了下來。他怕容瑾聽到,會覺得心煩。
容瑾不見他,他也從未主動尋找過容瑾。
如果容瑾願意折磨他,他甘之如飴;如果容瑾覺得,不想見到他,把他關在這裡就是對他的懲罰,他也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裡,不去打擾,安靜溫順地做一個囚犯。